太子静坐在隔间毛毯上,伸手握着火筷拨拉着炭盆中的木炭,手边的匣子中放着一摞纸张,皇帝盘坐到他的对面,太子低垂着眼帘没有抬头。
“王倕一路从武威行到灵武,再来到长安,向朕禀报了一切,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李亨抿了抿嘴唇,端起茶鍑放上炭盆。
“儿臣本意是为父亲分忧,但父亲不肯信我,说什么皆是无用,儿子任父亲拿办。”
他伸手抓起匣子中的纸张,伸手填进了炭盆里,李隆基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握在手中抖动着问:“烧这些做什么?这些是罪证,你想保护谁?”
李亨低头错过父亲的目光,但瞳孔中尽是不甘和倔强。李隆基低头打开纸张,辨出李林甫的字迹,尚未看尽内容,已被李亨一把抢过来塞入火中。
“我看见了!”皇帝瞪眼说道,他盯着李亨的眼睛,太子憋着嘴唇,硬生生将委屈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回护李林甫?”
“父亲的意思,儿子明白了,儿臣不才,能力不及右相,惟愿助父亲达成心愿。”
皇帝蠕动着嘴唇望了望儿子的脸,眼里的光线终究柔和起来,君主与臣下,父与子,二人对坐良久,李隆基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带着几分幽怨叹气道:“你的恩师贺监,对你远胜父子之情,过了正月,他就将要离开长安返回越州,你亲率百官执弟子礼,风风光光地送完他这一程。”
他迈步走下楼梯,走到道观的院子中央,六合靴踢着雪花前进,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道:“其实他没做错什么,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但凡有些人想得长远,兼顾未来,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人主动向他靠拢。”
站在他身后的高力士嘴角溢出一丝喜色,心中欣慰圣人终于想明白了。
然而皇帝下一句话突然转折:“可就怕耐不住等待呐。”
高力士顿时头皮发麻,手中甩着拂尘低下头,把欲吐露的话收了回去。此时此刻,道观园林中侍立的兵卒宫宦都变成了雪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