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隐隐摸到进步思想之门槛的卢象观,还是叛逆至心理扭曲的吴三桂,都听得目瞪口呆。
升斗小民如掌柜与店小二者,大头小兵如祖宽赵大同之辈,更是噤若寒蝉,大冷的天气里,汗如雨下。
周玉凰瞥见之后终究不忍,又自忖无异于对牛弹琴,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便只轻轻一叹,吩咐俏婢小伍将玉佩放在桌上,她本人则已翩然转身,黯然离去。
望着她的故作坚强,将窈窕的背影衬托得更加赏心悦目,纤腰更瘦,翘臀更挺,重真却首次没有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去欣赏品味,而是发自内心地肃然起敬。
只是,在这时代的浪潮之中,个人的力量无论多么坚强,个人的思想无论多么进步,终究显得太过单薄。
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在这被围墙围得水泄不通的围城之中,大多数人仰起头之后都只能看到一方四角的天空,偶有一窥天际与奥秘者,又有何用呢?
无非是被当做疯子,或者泯然众人罢了。
正如周玉凰所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如若被诸多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京营将士牢牢保护着的京师,赫然是座水泼不进的围城。
那么,被两厂一卫明里暗里层层守卫的紫禁皇城,便是一只被团团丝线所缠绕着的茧。
困在里面的大小毛虫欲要破茧成蝶也好,甘于作茧自缚也罢,终究是极难冲开那重重叠叠的束缚,甚至连破茧的勇气都未曾提起过,只是甘于现状罢了。
黄重真知道,周玉凰此去,便是向着现实低头,甘心去做那温婉贤淑的信王妃了,若是命运幽默想法太多,便是皇妃都可做上一做。
毕竟,天启虽然醉心木匠,对于同是五行缺木的乱世兄弟却是格外在乎,又托魏忠贤的洪福而尚未诞下子嗣,若是明知支撑不住,传位信王便是历史必然。
届时,孝节周皇后便将比懿安张皇后更加身体力行,欲挽大厦于将倾,为此不惜节衣缩食,荆钗布衣,亲耕躬织。
在她的帮助之下,以勤补拙的崇祯皇帝没有将丝毫精力浪费在后宫,而是一心扑在了国事之上,虽然称不上圣明之君,但至少实现了“天子守国门”的誓言,也铺就了“君王死社稷”的悲壮。
千百年来,得国之正,亡国之壮,皆无出大明右者。
念及此处,黄重真古井般的心像是蓦然注入了一股清冽的泉水,甘之若饴。
他毅然朝着周玉凰的背影“啪”的一个立正,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嘴上也郑重地大声喝道:“吾黄重真在此立誓,必以此身为我大明戍边,为我华夏征战。”
这神来之笔般的表忠心行为,立刻让机灵的吴三桂犹如醍醐灌顶,忙紧跟着大吼道:“某吴三桂在此立誓……”
紧接着,是“某周吉”、“吾袁七”、“某祖宽”、“某掌柜的”、“吾店小二”、“吾迎宾小厮”、“吾黄二狗”……
卢象观也被激起文人傲骨,一展折扇,疯魔一般大笑道:“某卢氏一族,必为吾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