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夏日污浊的水里受这样的伤,即便是救上来抬回去了,非但依然活不成的,反而会以更加悲惨的方式死去。
这些年下来,这群在明金两边都讨不得好的人,早就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悲惨的死亡,别说是别人的生死,便是事关自己,许多时候也都全然不在乎了。
一如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农奴军都没有时间,更没权利去考虑生死。
生死存亡,身不由己。
以云梯铺路试图跨过并不很宽的护城河的农奴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关宁军冷酷地从来不念这些昔日同族的旧情,只将他们当做一群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甚至比之犯我家园的建奴,还要更加痛恨几分。
见与建奴为敌时,并不见得有多少英勇的他们,此时此刻却怒吼着奋勇无比地扑上来,便将强弩火铳,滚石檑木,不要钱一般往下倾泻。
令这些连盾牌都没有的可怜虫,在这毒虫遍地的雨季里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的汉家农奴浪人,瞬间便出现了大量的伤亡,成了真正的亡魂。
尸体很快便填满了沟壑一般的护城河,泥泞的河水与血水雨水掺杂在一起,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彼此。
泥泞中的尸体,也很快便由横七竖八,变成了层层叠叠。
这哪里是在打仗,简直就是用人命在填河,用人命在铺路。
黑沉沉的苍天不知从何处掀开一角,透出一丝光亮来,就像上苍睁开了一只眼,冷漠而又嘲讽地俯瞰着地上的众生,似乎在说:“好惨哦,汉家的农奴军。”
莽古泰抬首望天,向来只有打打杀杀的简朴脑海之中,竟不知为何蓦然浮现出来自那个黑脸少年,却已然从大明传到沈阳的旷古诗词。
于是极度不甘心不甘愿的情绪之中,莽古泰愤怒地戟指苍天,欲与天公试争锋,还想大吼:“贼老天……”
却不想才刚一张嘴,便见一个霹雳直线而下,紧接着便是雷神的怒吼,将向来自诩天不怕地不惧的他,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便从马上栽倒下来。
莽古泰对于人世间的一切向来无所畏惧,便连已为大汗的黄台吉,都经常有种提刀将其砍死的冲动。
然而这个莽汉却唯独惧怕天威,心中惊惧的同时,也郁闷至极,不吐不快。
便只好将满腔的仇怨都化作催战督战的军令,更加惨绝地驱使已经拼尽了全力的汉家农奴军。
前有守军冷酷阻击,后有建奴无情督杀。
汉家的农奴军们仅以悲惨相连的,只是想要活下去的脊梁骨,终于彻底地断了,残存的苟活信念,也被压得片面不存。
好多汉家农奴军木讷而又惨兮兮地,甚至发疯一般哭着喊着,刚才怎样奋勇地冲上去,此时便如何不要命似的退了回去。
哪怕建奴督战队的呼喝再愤怒,斩杀再无情,也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甚至于谁阻止就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