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我们兄弟一场,你不能这么对我,老杨——!”
越野车却反而加快了速度,压过厚厚的积雪,很快就驶得远了。
池翊音从后视镜里看着白老三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再难看见,心中却没有畅快感,只有对顾希朝的侧写和揣摩。
成人尚且无法靠双腿离开这片雪原,可只有九岁的顾希朝却做到了。
他当年,到底怀着怎样的痛苦和仇恨啊……
交通记录员写下的一字一句,都仿佛重新在池翊音眼前出现,将当年的场景重演给他看。
他抿了抿唇,心脏沉甸甸的下坠。
交通记录员当年对顾家一事的记录,只截止到送顾希朝去往教堂,于是池翊音也只读到了那里。
但是,交通记录员所知道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在他离开后,小顾希朝靠着教堂漂亮的雕花大门,却高烧到浑噩,感觉死亡在向自己逼近。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要死了,就像哥哥妹妹那样。
只是他不甘心,他还想要为家人复仇,为所有他所眼见过、感受到过的罪恶复仇。
无论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小镇居民,还是说谎的旅馆老板夫妇、玩忽职守的探长探员,以及那些杀了他全家的凶手们。
顾希朝都想要让那些人,体会到如自己一般的痛苦。
就在他模模糊糊想着的时候,在教堂花窗投下的斑斓光影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清晰足音,不紧不慢缓缓走来。
那道身影在顾希朝面前站定,当顾希朝费力的仰头看去时,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神明。
那人轻笑,声音如蜂蜜酿就的醇厚美酒,神明赐下的怜悯神迹。
你想要活下去吗?想要为你的家人和你自己复仇吗?
他问。
顾希朝艰难却坚定的点了头,说自己即便灼烧尽灵魂肉体毁灭成灰,也想要那些人亲身体会如他一家般的痛苦。
将要死亡的灵魂无所畏惧的燃烧,唱诗的圣歌从教堂里传来,可最璀璨的光芒,却在教堂外。
那人缓缓笑了,金棕色眼眸中眼波流转,光华无限。
他向那小顾希朝伸了手。
——我听到你在斥责神明,质问为何不肯降神罚于世人。
于是,我站在这里,给你一个重启的机会,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抓住。而如果有,你又会……如何使用。
黎司君侧眸看着车窗外迅速滑过的雪原,寒风呼啸,千里皑皑不见半点灰黑,仿佛天地间最纯净之地,没有半分罪恶。
半晌,他漠然的收回视线。
却在触及池翊音的侧颜时,重新笑了起来。
“你是想要去阻止顾希朝吗?让他放下仇恨,宽恕仇人?”
黎司君的声音中明明带着笑意,可声音却极冷极沉,仿佛吹过雪原的风,带着冰雪的凛冽刺骨。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看了黎司君一眼。
“不。”
他平静的道:“我是去送死的。”
黎司君缓缓睁大了眼眸,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