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又干咳了两声,这才注意到。便是和那日在洛阳街市上一样,他的狼狈模样都被瞧见了,但小师弟却丝毫未露出嫌恶表情。小师弟纵是千般好万般好,如何肯叫了跟他这个甚么都没有的受苦?自当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更佳。但眼前这帕子,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推回去的。“谢……”
这话尚未说完,令狐冲便觉得腿一软,身子往前栽倒。本来半天不到之前,他还躺在榻上昏迷,水蛭换血之后好了些,但依旧头重脚轻,能撑着走过来已是极限,谁知这一伸手就直接扛不住了。
林平之被他吓一跳,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他自小在南方长大,娇生惯养,身形秀气。令狐冲是中原人,又比他高出半个头,这一下却像是令狐冲将他抱在怀里了。两人贴得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体温和鼓噪的心跳,鼻子里都是另一个人的气味,相当不习惯。
就在他想推开对方的当儿,令狐冲说话了。“林师弟,便是这几日功夫,你已经帮了我令狐冲不少忙,令狐冲定当铭记于心。今日之事,你既不想让人知道,我便不会说。”仿佛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重重地补了一句:“便是师父师娘小师妹,也决计不说。”
林平之顿住了,好半天才在心里哼了一声。他倒不是不相信,但总觉得大师哥最近对他说话的语气愈来愈奇怪,难道是错觉?不过听这意思,他这大师哥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药王庙是故意让他出风头,以吸引走岳不群注意力的?在洛阳时,他惦记的是他外祖父的面子,那一句解围却让令狐冲深信不疑,当他是真心理解并相助。不知为何,林平之竟生起些许惭愧来。
令狐冲听他不做声,不由得着急道:“林师弟,你不信我?”这一动气,便又咳嗽起来。
信与不信,又有甚么很大关系?“大师哥说的话,小弟自然是信的。”林平之随口敷衍道。他这是越接触才越发现,把令狐冲当成大敌的他真是个傻的。不过他心里又想,既然不是武功问题,那令狐冲刚刚那口血是怎么吐出来的?照理应该不能啊……总不能是为了“你不信我”这种可笑的理由罢?或许是他不通医理,这是正常的,淤血吐出便好了?
令狐冲听了林平之说信,原本该高兴的,但他们话里一口一个大师哥小师弟,便又噎着了。罢了,总是他痴心妄想而已。想到这里,令狐冲虽不舍,但依旧直起身,道:“刚才多谢林师弟了,我这就先回去罢。”他这是想到,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划清界限,连搀扶都不要了。
林平之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他略蹒跚的背影,手里紧攥的帕子,又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后。刚刚令狐冲倚在他身上时,呼出的热气扑在上面,似乎还深深吸了一口。联想到令狐冲这一路只缠着他不缠着岳灵珊,说话时又总一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模样,莫非……
这结论让林平之自己也呆住了。他一会儿想,真不知道那榆木脑袋是怎么看人的,总不能上次不小心亲了一回就念念不忘罢?一会儿又想,如若他想整治令狐冲,这点便是最好的入口,说不得能耍得他晕头转向。诸多思绪之中,他却未曾注意,他竟是惊讶大过厌恶,也并不觉得以往被男人调侃漂亮时的愤怒了。
便是这一进一出的工夫,客店外头又来了不少人。林平之刚刚从堂后转过身,便见得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和一个白须垂至胸前的老头正围着那七座泥木雕塑也似的人像,并皆束手无策,外边路上候着车马。
“这可要如何是好?”那大汉司马大道,“你我都解不开这穴道。”
“使人再来几辆马车,同送上五霸岗去罢,说不定群雄有人能解。”老头压低声音道,却是晋冀鲁豫第一大帮天河帮帮主黄伯流。
七人面面相觑。五霸岗上的江湖人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今日这脸可是丢大了。不过便是如此,也好过杵在这里任人参观的好,于是均向黄伯流道谢。不论是大汉和老头,还是这七人,都不敢往中间那红衣人多看一眼,以免惹祸上身。
林平之眉头轩了一轩。这群人是听了任盈盈的话,纷纷来给令狐冲送药的,期间大献殷勤自不必说。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现下是在东方不败的眼皮底下如此做,会不会悔到肠子都青掉?思及此,他便想去看东方不败的脸色,却突然听得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随你们一同上去。”
这声音甚是清晰,但周围人等却未曾反应。林平之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传音大法,只有他能听见。“东方曾说,可为小弟杀尽仇敌,小弟感恩不尽。如若今日之事需要小弟出手,东方一定不必客气。”他用同样的方法回了过去。话要挑甜的说是一回事,日月神教内部事务又是另一回事。虽然东方不败对教务不上心,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在亲眼看到底下一帮子教众如此视他于无物罢?这群人大概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