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草棚中的令狐冲是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平一指正在里头等着他,试了脉搏之后便开始痛斥。从祖千秋不该偷老爷子的灵药给他吃,到令狐冲不该为老爷子的女儿老不死姑娘放血,再到蓝凤凰不该给令狐冲换血又给他喝了十全大补酒,最后更是十分愤怒地指出令狐冲不该为个女子魂牵梦萦以致神伤。“本也就是百日的问题,这下便就更复杂了!”
对于他的诸多不可,令狐冲完全不以为意。“人生在世,总需尽欢,为何能有如此多的不可?那活下去也无甚意思。”心中暗道,平一指的老婆自然是枯燥无味,他小师弟可不是那样,只是这话却是不能说的了。
“痛快!不愧是令狐少侠!”听他这么说,草棚里诸人一片叫好之声。
令狐冲为他们的爽朗所感染,便拿起面前装酒的大海碗站起身。“今日五霸岗上,多谢诸位英雄为小弟寻药,令狐冲感激不尽,先干为尽了!”
看他果然一气干了下去,叫好声更是一潮接一潮。平一指见拦不住,也只得任他去了,只是心里还在想如何医治令狐冲。至于后来任盈盈来了、群豪慌张散去,便就是后话了。
再来说华山派这边。一众人等回了客栈,总算吃了顿安稳饭。白日里吐得利害,他们晚上便就在客栈歇息一宿,养足精神再上路。岳不群命劳德诺去雇了一艘新船,只等第二天天亮便继续南下。
折腾了这一整天,绝大部分人沾榻就睡着了。只林平之一人在暗里睁着眼睛,一点睡意也无。他这脑海里就跟过走马灯也似,一会儿是一片漆黑的水牢,他发出无人听得见的痛喊;一会儿又是白日里的院子,令狐冲说“你不信我”时那急怒的模样。他至今依旧记得令狐冲废了他的手臂时的痛急攻心,也记得这一路对方问他身体时的温声细语。
当真是烦透了。
林平之坐起来,摸黑穿好衣物,提着剑轻手轻脚地出了房。实在睡不着,还是出去坐会儿罢。只不过他刚出客栈,便想到说要和他们一起上五霸岗的东方不败在那以后就没有出现过了。像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又沿着白日里的路上山去了。
天上晓风残月,那山岗上满地狼藉,杯盘散落,但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了。林平之转了一圈,又瞧得那草棚前头有打斗痕迹,心知令狐冲定是出了麻烦。虽想着任盈盈八成和他在一起,决计是死不了,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膈应得慌。他前次是随着华山派走了,只到十月时才在福州再见到令狐冲。对方这段时间做了甚么,他是一点不清楚的。
林平之思来想去,最终去看看发生了甚么的心思占了上风。反正无论如何,他就看看,天亮之前回到客栈就行了。于是他便使起凌波微步,往一边山坳而去。
令狐冲本就受了重伤,在草棚时又为了保护任盈盈而和少林寺俗家弟子交了手,气血不济,根本走不快。任盈盈有心照顾他,故意说要他保护他到目的地。只是少林寺和昆仑派没这么好对付,在岗上打过一场之后,又在一个山坳上被追上了。
林平之循声而去的时候,正好远远地见到一人被从灌木丛里扔出来,额头正中一个血口,鲜血直流,却是已经断气了。再一转眼,便看到令狐冲坐倒在地,似正在调息。另外还有四人,两个看起来是和尚打扮。死了一个,另三个都掏出兵器,往灌木丛里攻去。
林平之稍一琢磨,便就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了另一侧的灌木丛中。和尚瞧着像是少林弟子,他还是别贸贸然冲上去比较好。他行动甚是隐蔽,在场数人都无人发觉。他只听了一小会儿,便知道他没见过的几人都是少林弟子,上山是为了五霸岗千人聚会,而灌木丛里躲着的那个定是任盈盈了。
场中形势变化极快。易国梓一被杀,方生大师也拦不住其他三个动手。任盈盈眼看藏不住,只得跳出来,以一敌四。她出手狠辣,不一阵子功夫,黄国柏和觉月也被她杀了。方生大师本是少林得道高僧,一向慈悲为怀,此时见得她连杀师侄三人,不得不使出十分力来。他内力深厚,任盈盈不是他的对手,过不得几时便显出颓势来。令狐冲答应她护送她到平安地点,一听这声响便急了,想去帮忙。辛国梁力所不敌,已跳出方生大师和任盈盈的战圈,此时听得令狐冲有帮忙的意思,冷笑一声,便挺剑刺去。
“啊!”
这叫的却不是令狐冲。一股气劲从斜侧林子飞了出来,正正击中辛国梁持剑的曲泽穴。他长剑脱手而出,人也向后倒去。也正因为如此,任盈盈原本刺向他心脉的刺尖失了准头,只在他胸前划了长长一道血口。辛国梁痛楚难当,故而大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