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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宣判一个人的死刑。

“对吧?”安德鲁没有说话,于是亚当又再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过于平静,仿佛地面万丈之下的冰川,就连一丝轻风都没有,那温柔的嗓音是如此轻盈,仿佛一碰就碎,即使稍稍用力一点都让人难以忍受。

安德鲁的心脏却忍不住收缩起来,仿佛希望的绳索就握在他的手心里,只要稍稍一用力,那绳索就会直接切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这让安德鲁的话语不由就卡在了喉咙里,仿佛吞咽了一大口沙子,生涩得发疼。

他回避了视线,假装在报告上要写点什么,却发现这个动作根本没有意义,他只能不自在地举了举双手,“如果你想要找人倾诉一下……我们医院有一些优秀的社工和心理学专家,他们是心理疏导方面的专家,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医生再一次回避了视线,医生再一次回避了话题,医生再一次回避了接触。

他终于明白了,事情就是这样了。于是,肩膀重新振作起来,但却失败了,一脸茫然地坐在原地,大脑停止了元转、血液停止了流动、就连呼吸都停止了起伏。

时间,在这一刻,就这样停止了,仿佛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停在了指尖之上,然后时光一点一点地将色彩抽离,最后画作黑白色,令人心碎。

“卡!”

乔纳森粗糙的声音在片场响了起来,喉咙的艰涩差一点就要咳嗽出声,他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但满嘴的苦涩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不得不张开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和绝望在整个片场弥漫开来。

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他丝毫不会想要落泪,却只是沉闷,闷得让人发慌,也闷得让人想要逃离,只是想要转身离开这里,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就好像亲眼目睹了彩色世界退化成为黑白空间一般,捶着胸口、捂着口鼻、闷着声响,无法动弹,胸口却灼热得发烫。

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

一直到这一刻,乔纳森才真正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癌症。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时,人们总是会有种错觉,不过是某某事情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呢:

不过是一句粗话而已,又没有动刀动枪;不过是一条短信而已,又没有人身伤害;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不过是癌症而已,又不是当场死亡。

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始终自己不是感同身受,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猜测他人的感受,然后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是我遇到的话,肯定不会这样”。于是,人们就喜欢站在制高点上,居高临下地发表言论,施舍自己的怜悯和批判。

癌症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