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终于支配了亚当的大脑。他责备凯瑟琳的毫无帮助,他责备母亲的过度控制,他责备凯尔的自私自利,他责备这该死的癌症,彻底毁掉了他所有的生活。他就好像疯子一般,开着车子在马路上横冲直撞,豁出了性命;他就好像神经病一般,将凯尔赶下了副驾驶座,疯狂地捶打着方向盘,肆意地宣泄着内心的怒火。
“啊……”亚当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方向盘,大声呐喊起来,仿佛将生命最后的光华和璀璨都绽放了开来,那撕裂嗓音是如此愤怒、如此无助、如此痛苦。
泰莎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狼狈不堪地低下头,快速擦拭掉眼泪,却烫伤了手背,然后泰莎就看到威廉的肩膀在轻轻耸动着,他死死地咬住牙关,整张脸都紧绷到了极致,泪水持续不断地滑落下来,那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的唇瓣,泄露了他此刻的脆弱。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因为,在死亡面前,任何辩解、任何形容、任何行动,都是如此渺小。他是如此年轻,他是如此健康,他是如此阳光,他是如此朝气,他是如此善良,他又是如此真诚……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丑陋,但现实生活里,却总是由那些美好来承担心碎的绝望。
仅仅只是想到这一点,泰莎就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泪水彻底决堤。
宣泄完毕之后,亚当终于平静了下来,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生活重新拨回原本的轨道:他为狗狗准备了好了食物,他整理好了许久没有打扫的橱柜,他收拾好了卫生间里的混乱,他丢掉了厨房里的垃圾,他重新为房间换上了床单和床罩……最后,他在午夜时分,离开了家,沿着那熟悉的街道,用双脚丈量自己生活里的一点一滴。
这是一次告别。也许是与过去生活的告别,拥抱一个崭新的未来;也许是与自己的告别,挥别生命里的种种,永远沉睡。最后,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光头、憔悴、黑眼圈、面无血色,眸子深处跳跃着一丝微弱的光芒,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却始终明亮。
关灯,入睡。晚安。
就是这样平静的画面,就是这样琐碎的细节,却将泰莎的所有防线击得粉碎。看着亚当的一举一动,如此真实,却又如此不真实,她简直哭得无法自已。那双眸子深处的光芒,她只想要牢牢地抓住,抓紧,握紧。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坐在病床上,医生们交代注意事项,并且要求亚当签署了相关文件,然后就开始术前准备了。父亲和母亲陪伴在身边,父亲笑容满面地走了上来,拍了拍亚当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炫耀着,“我有一件新的外套。”
“是吗?”亚当微笑地收了收下颌,认真地倾听着。
“布鲁克斯兄弟的。”父亲越说越开心,就像是一个孩子,“口袋是丝绸的,你摸摸看!”亚当真的就伸进了口袋里,摸了摸内衬,“感觉怎么样?”
“很好。”亚当灿烂地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认可,然后抽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听着,我知道对你来说,跟上现在的情况有些困难,但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爱你,很多很多。”亚当就这样微笑地、坚定地看着父亲,那双眸子里的光芒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如此美妙。
父亲看着亚当,突然就愣了愣,笑容一点点消失,眼眶莫名地泛红起来,“好的。”他的声音就这样哽咽起来。但他却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的茫然和困惑,抬起头看向了妻子,投去了求助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