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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舞台右前方,苍老而衰落的冉·阿让,垂垂老矣、孤苦伶仃、油尽灯枯。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摇椅上,瘦弱的手臂和干瘦的脸颊,饱经风霜;平缓的面容之上带着一丝痛苦和挣扎,似乎正在忍受着无尽的折磨,却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难以抑制地,马克·拉坎特就已经热泪盈眶。

这位老人,这位经历了漫长一生的老人,他用自己的羽翼呵护着珂赛特,用尽一辈子遵守了芳汀的承诺;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马吕斯,只为了守护珂赛特的爱情;他用自己的胸怀感动了沙威,证明了犯错之人也能够真正幡然醒悟。

但,生命的最后,他却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场。

因为,他选择了坦诚,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过去和身世,还有犯罪的事实,却遭遇了马吕斯的冷眼相待,就连珂赛特也误解他,离他而去。多年来舍己救人,却终究只是孑然一身,伤心的冉·阿让抑郁成疾,只有孤寂与他相伴。

就连马吕斯和珂赛特的婚礼,他都没有能够参加。这是命运,还是赎罪?

他曾经是一个罪人,用尽了一生赎罪,在生命的尽头,依旧苦苦等待着自己的宽恕和原谅。在时代的洪流之中,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努力地生存下去,迫不得己地跟随着历史前行,却在生命弥留之际,失去了方向。

“……高高在上的主啊,倾听我的祈祷,带我走吧,受您恩典;无论您在何处,让我追随,带我走吧,带我去那儿,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带他回家”的旋律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不是带走马吕斯,而是冉·阿让的大限之日。冉·阿让那虔诚的双眼和枯槁的面容,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轻声歌唱着。猝不及防地,泪水就滑落了下来,马克狼狈地擦了擦脸庞,但泪水还是无法控制,再次滑落。

这并不羞愧。因为,这里不是电影院,而是剧院,没有屏幕阻隔,舞台与观众面对面地进行交流,所有情感所有感触和所有能量,正面而直接地引爆,来自心灵的震撼和来自灵魂的洗礼,扑面而来,宣泄而下。

在这里,幸福和悲伤,喜悦和痛苦,笑容和泪水,这都是并存的。于是,笑了;于是,哭了。这都再正常不过了。没有必要感到羞耻,也没有必要感到为难。马克不是一个人。

舞台之上,冉·阿让那恳切而哀怨的希望,微微颤抖的声音透露出一丝隐忍,在六个小时的情绪累积之后,狠狠地、重重地撞击着胸膛,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不仅仅是马克,就连阿里斯泰尔此时也是感慨万千。

一束灯光,孤零零地洒落在蓝礼的身上,笼罩着那瘦弱干枯的身型,宽大的罩袍几乎就要滑落下来,勾勒出衣服底下的病体;似乎什么动作都没有,仅仅只是依靠歌声和表情,却在偌大的舞台和偌大的剧院之中,准确无误、深刻清晰地传达给每一位观众。

经历了上半场的惊艳之后,下半场之中,蓝礼的演出更是收放自如。每一次登场,都奉献了顶尖的表演,轻而易举地牵动着全场观众的注意力,即使约翰·科德版本的故事,削弱了冉·阿让的戏份,让蓝礼依旧是全场当之无愧的绝对闪耀亮点!

此时的蓝礼,满面沧桑,几乎认不出来,那垂垂老矣的病容,就连眼神的光亮都已经消失殆尽;但,举手投足之间的情绪力量,却依旧狠狠地击中每一名观众的心脏。一句“带我回家”,让人饱含热泪,那痛苦而煎熬的喘息声,令人心碎。

在这一刻,阿里斯泰尔暂时把所有的杂念都放在一旁,仅仅只是静静地欣赏蓝礼的表演,享受这一时刻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