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向明远问话的这过程中,种师中在一旁默默流泪。

这少年就像他当初上元夜时在京兆府城楼上观灯时那样,独自于无人处哭泣。可一待明远将视线转来,种师中又勇敢地扬起哭肿了双眼的那张小脸,向明远努力咧嘴,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可是……”

苏轼拈着胡子,手上一重,顿时拈断了一根。

他颏下的胡子本就稀疏,又少了一根,免不了有些懊恼,忍不住便问:“如此一来,你明家与种家,又如何传宗接代?你们身后,又会有何人为你们祭祀?”

明远忍不住大笑:“苏公为我们想得长远。”

“可是人死后万事皆空,哪里还会知道有无人祭祀——”

“再说,我师兄说过的,大丈夫若能建功立业,何愁身后无人祭祀?”

明远一说到这里,种师中立刻像是受到了鼓舞似的,随手揉了揉眼睛,向明远真心大笑,表示赞许。

要知道明远竟能将三年前种建中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足见心中确实是有他阿兄的。

种师中正在得意,忽见明远转过脸,眼中蕴着笑意望着他——

这少年这才想起他那天躲在苏轼的大车里偷听,还听到阿兄说过另一句:“种家不是还有师中吗?”

——怎么又转回到我身上来了?

种师中一时又是好笑,又不由自主地咬牙。

苏轼这边知道再也劝不动明远,低声叹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