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本地不产藕,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价格要比一般蔬菜贵些。
卖菜都赶早,这会儿晌午都过了,所剩不多,菜贩子也着急处理掉家去。
师雁行便将剩下的大莲藕、小藕瓜一并包圆,又省几文。
莲藕关节处和小的歪斜的藕瓜不大好看,可以自己做了吃,味道是一样的。
又去隔壁豆腐摊买了几斤老豆腐。
豆腐师雁行也会做,但太累,不合账。
磨豆浆煮腐竹那是没法子的事,毕竟外面没有卖的,可豆腐却极容易入手。
有自己做豆腐的空档,完全可以做附加值更高的事。
郭张村没有做豆腐的,偶尔村民们想吃,就得等流动的豆腐摊来,用各色粮食或旧衣裳换。
那豆腐车不定日子,也不定量,有时前头村落要的多,提前卖光,甚至都轮不到郭张村。
豆腐郎来了也不胡乱走动,就站在村口大柳树下,拿出世代相传的木梆子敲几下,然后伴着有节奏的“邦邦”声,气沉丹田,从喉咙里放出一声悠长的吆喝:
“换豆腐喽”
木梆子声音极清极脆,似乎具备某种难以言说的魔力,能轻易穿透重重屋墙,让家家户户的女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若有要的,便会从里间挖一勺粮食,带点肉痛地打发自家孩童去换豆腐。
出门前必要嘱咐一句,“慢些跑,稳着点,别跌了豆腐!”
小孩儿最喜欢这样跑腿儿的营生,能看热闹。
若豆腐郎心情好,甚至还会现场从那一整块豆腐上切一角下来,散与众人吃。
热乎乎的,带着浓重的豆香,对寻常孩童而言,已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零嘴儿。
师雁行这副身体小的时候,也曾去换过豆腐。
原主的父亲很喜欢吃盐水渍豆腐。
撒过盐巴的豆腐渗出多余水分,质地变得更坚韧,口感清淡,慢慢咀嚼几下,很香。
再配二两烫得热热的黄烧酒,就是一顿好菜。
可惜后来他病了,就再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江茴盯着豆腐看了会儿,缓缓眨了眨眼,将那些忽然蹦出来的记忆碎片压回去,“豆腐也能卤吗?”
她记得师雁行以前说过,万物皆可卤。
师雁行笑道:“能,不过得稍微加工一下。”
豆腐干,油豆腐,腐竹,豆皮……豆子可真是宝啊!
早在五公县逛街时她就在盘算开店的事了。
只靠手头的卤肉不足以撑起一家店铺,但卤味系列大有可为。
目前看来,阻挡她去县城开店的最大因素是启动资金,菜色匮乏反倒不足为惧。
她的脑子,她前世的记忆和经历就是最大的财富,她整个人就是一本厚重的活的菜谱。
只要条件富余,花样要多少有多少。
师雁行大略算过,扣掉一年租金、押金和装潢,以及某些可能潜在的费用,想要维持现有生活水平不降,至少需要七十两。
而照现在经营的内容和销售量来看,满打满算,她们每月盈余也不过五两多,哪怕加上郑家给的四十两,想要攒够这七十两,起码需要半年。
这还是没有意外情况的前提下。
师雁行不想等这么久。
出名要趁早,赚钱也是如此。
师雁行往陆家酒楼所在的方向看了眼,意味深长道:“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的。”
江茴若有所思。
回家后,照例先泡上豆子,又盘了一回账,心满意足。
晚间师雁行将那几斤老豆腐都切成约莫一指厚的三角片,先入锅炸,待表皮都染上美丽的灿金色,捞出控油。
炸过的豆腐水分急剧蒸发,重量锐减,轻轻按压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回弹。撕开看,原本紧致平滑的内部早已变成絮状。
嗯,非常完美的油豆腐!
等油控得差不多,师雁行把炸好的油豆腐分成三份,一份与切好的藕片一起丢入卤汁中煮,一份用竹篮吊在房梁上,留着日后慢慢吃。
剩下的一份,则额外调了一份蒜蓉辣酱。
“尝尝。”
她掰开一块油豆腐,往蒜蓉辣酱里蘸了蘸。
油豆腐特有的絮状组织非常擅长吸收汁液,一口下去,热乎乎油汪汪的浆液混着蒜蓉辣酱喷溅而出,绵软细腻,又能清晰地感受到油豆腐之间蓬松的组织结构。
回味无穷,相当有层次感。
江茴照样吃了一块,双眼一亮,又递给鱼阵。
小姑娘还不乐意,指着那蒜蓉辣酱道:“我也要!”
要娘和姐姐一样的。
江茴轻飘飘道:“辣的。”
鱼阵:“……哦。”
辣的是坏东西!
油豆腐和藕片都是卤味中的扛把子,正好现在天冷,提前一晚卤好,浸泡一宿,次日一早再加热一回,二次入味的同时杀菌消毒。
完美。
等明天做好腐竹,卤味大家族就更壮大啦。
想到兴起,师雁行还忍不住哼了点小曲。
郑家给了六匹料子,这两天江茴抽空剪开一匹,时不时缝两针。
她竖着耳朵听师雁行唱了半日,到底没忍住,问:“这是你老家那边的曲子?”
师雁行点头,“是啊,怎么样?”
江茴把针往头皮上蹭了蹭,神色古怪,决定实话实说。
“你们那边什么都好,就是这曲子着实……宫商角徵羽,哪一样都不规整。”
师雁行失笑。
这倒是。
结果几秒钟后,就听江茴不自觉哼哼起来:“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留下来……”
江茴悚然一惊,目瞪口呆。
我,我在干什么?!
师雁行:“……噗!”
洗脑神曲不是盖的。
“婶子在家吗?”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江茴甩甩头,试图将那见鬼的节奏甩出脑海,忙支起身子来听了,倒像是桂香的闺女郭苗,“是苗苗吗?”
那人就在外头应了,“是我,婶儿,娘让我来给你们送柴火哩!”
“哎,马上来!”江茴忙穿了鞋下炕,去给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