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但不退,反而离开桌子,从侧面又进了一步,几乎与冯田面对面,用丝毫不低于他的音量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p>
“那么冯大人,请你亲口告诉我,你昨天的所作所为该作何解释?身为御史执法不严,胡乱参奏有功之臣,是否有诬告之嫌!”</p>
与人论战,气势重要,身量也很重要。</p>
这么多年过去,师雁行已经长得很高了,中气十足,面对冯田也丝毫不惧。</p>
两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对视许久,冯田满脑子都是她刚才掷地有声的“不忠不义”,心思不知不觉乱了。</p>
不忠不义?</p>
荒谬!</p>
我是忠臣!</p>
可她说的好像也没错,他二人确实尚未成婚,我……</p>
冯田的视线开始游移,不自觉眨了下眼睛,再开口时,已不似最初那边底气十足了。</p>
“这么多年来,老夫一心为国,从未有半点徇私……你二人虽未成婚,却也早是夫妻一体,不过早晚而已……那张党……”</p>
一直绷着弦的师雁行终于可以在心里偷偷松口气。</p>
成了!</p>
在连续不断的重复攻势下,冯田渐渐忘记了坚持自己的立场,已经开始顺着她的问题想了!</p>
但这还不够。</p>
冯田多年来的名声做不得假,但凡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随时都能反败为胜。</p>
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残酷,但如果不在今天彻底按死冯田,以后倒霉的就是自家。</p>
师雁行再次主动出击,“冯大人,你之所以选在昨天,不就是觉得若错过时机,柴擒虎有功在身,您再行弹劾之事便阻力巨大,难以成事么?</p>
为达目的,您明知张党有罪,却还在此时出声,我不管你是否有苦衷,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相助张党已成事实,令陛下为难已成事实,你对得起陛下多年的信任,对得起在此事中死去的钦差吗?</p>
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我,身为御史执法不严,任意扭曲律法条文,胡乱参奏有功之臣,是否有诬告之嫌!</p>
是,还是不是!”</p>
直臣固然可贵,但得分什么时候、什么事直。</p>
别说什么狗屁的好心办坏事,都是扯淡,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结果坏了,那就是坏事,就是坏心!</p>
这冯田俨然已经钻了牛角尖,就为了一件尚未发生的莫须有,便不顾大局任意胡为,险些令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别说师雁行自己,就连庆贞帝也未必容得下!</p>
师雁行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达成目的并不介意钻空子,但自问这么多年来,没做过一点儿伤天害理的事!</p>
别人滴水之恩,她涌泉相报,可若谁想毁了她的事业,那对方也别想活!</p>
事关前途命运,师雁行不再有所保留,步步紧逼,声音也越来越高,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盯着冯田。</p>
而冯田本就有所动摇,此时为她的气势所摄,竟不能抵挡,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p>
他额头见汗,仿佛已经无法独立思考,满脑袋都是一个念头:</p>
我不忠不义……不,我不是!</p>
也不知退了几步,他的膝弯突然碰到靠墙一只凳子,竟不自觉蹲坐下去,两眼发直,喃喃道:“我……我确实太过操切……”</p>
只有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艰难地从他唇缝中挤了出来。</p>
此言一出,师雁行全身骤然一松,成了!</p>
终究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的失职、违法。</p>
可有了这一句,又跟承认了有什么分别?</p>
而冯田却好似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从脊骨开始迅速垮塌下去。</p>
我身为御史,知法犯法,行诬告之实,还有什么脸面弹劾他人?</p>
隔壁的柴擒虎等人也听清了后半程两人声音渐渐拔高的交锋,俱都心跳如擂鼓,却又不敢出声,生怕错过了一字一句。</p>
此时听见一切戛然而止,都禁不住瞠目结舌,有种既荒唐又恐惧的颤栗感。</p>
这,竟真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