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日子,程妈妈大部分时候都躺在床上,输液或者吃药。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多,半梦半醒。有时看到宋媛过来给她换药水,会偶尔清醒过来,向她身后的刘女士介绍:“三妹啊,她是我儿子最喜欢的人,你看。”
刘女士也顺着她的意思,“是啊,他们已经结婚了,是你儿媳妇了,你再看看。”
“哦,结婚,那我都给阿为准备好了。”她念念叨叨,总是这几句。
已经到了九月初,福州还是盛夏天气,程为家楼下有一丛碧油油的栀子花树,持续的开着花,清晨时分,尤其的花香沁人。
刘女士的独家爱好,她头天晚上趁着回去的空档,掐了一把,养在小花瓶里,放在程妈妈房间的窗台上。
这天天亮的似乎特别早,窗帘没有拉全,留着手掌款的一条缝,透出一道昏蒙蒙的光幕,一直延伸到她躺了许多日子的床尾。
她忽然醒了。
全身一点点醒过来,她撑坐起来,既觉得无力也有一点挣脱囚笼的轻松。她吃力的回想,是长长睡了一觉么?她抬眼看了看窗外,这是什么时候的窗外。
有晨风吹进来,窗帘跟着动了动,飘来轻薄的栀子花香,真好闻。她寻着花香,似乎走到窗边来,站在半幅窗帘后面,看蟹青的一片天,天边裂开了一道缝,白光从里面迸射出来。
她多看了一会儿,视线就模糊了。再转回来时,窗帘上泛起幽幽的光雾,她想去看一看近在眼前的栀子花,却被光雾里渐渐出现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是程为,是她的儿子阿为。他怎么在厨房做饭?他哪里会做这些?她心里想着,伸头过去看清楚。有菜有汤,他做得很好,她疑惑了。她同时看见餐桌一面的墙上,挂着一个男人的照片,那人不是别人,是她丈夫。
她想起来了,她丈夫出事故死了,她被众人催逼着,人人都想要那笔赔偿款,她不能给,谁也不能给。那些钱,是要留给阿为上大学用的,阿为读书这么好,将来是要读硕士、读博士,一直读下去的,还要结婚生子,哪里都要用钱,她必须得把这些钱替儿子守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