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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在姹紫嫣红游走多年,又是不愁金银的世子殿下,总不能从头到尾与一夜动辄百金的姑娘在床榻上打架,与花魁或者她们贴身丫鬟们喝茶闲谈,也就知道了这些谈不上有多隐蔽的秘事,三教九流中这些很接地气的乌烟瘴气事儿,徐凤年还真知道得不少,至于那些所谓两袖清风一肩明月风流名士的家丑窘态,徐凤年要真敞开了说,能装满十几箩筐,这可不是道听途说,而是世子殿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北凉的纨绔班头,可不是自吹自夸。

徐凤年对豪阀子弟和士族书生的不屑,也算有理有据,只不过这些年多走了许多路,不再一竿子打死就是了。

晚饭点菜时,孙掌柜好歹与自己聊了一下午,最后连茶钱都死活不收了,徐凤年想着就点了几份价钱贵些的荤菜,中午那一荤三素里只留下素中有真味的五枝汤,下午还特意问过桑槐柳桃四树枝以外是什么,才知道是名不见经传的狐树枝,飞狐城因此树得名,每到夏季,花朵硕大如雪,满城街巷的芳香扑鼻,犹如狐裘悬空,十分动人。改善了伙食,陶满武吃得开心开胃,不过小丫头脸皮薄,没好意思再要一碗稻米饭。

大概是孙掌柜跟一名年轻伙计打过招呼,饱暖思淫欲嘛,人之常情,见徐凤年这一桌吃得差不多,就跑过来打招呼,看架势,是要带去瓶子巷了。而且店小二瞧着比某位花钱买春的正主还要雀跃,徐凤年也不想让他失望,用温华家乡粗话说那就是年轻伙子屁股可烙饼,憋久了容易憋伤,对店小二来说,能去那种每只莺莺燕燕都是美若仙子的地方转上一圈,哪怕远远望着那些柳枝腰肢与桃花脸蛋,回来以后,夜不能寐,也能有个旖旎念想不是?

身体结实的店小二自称李六,家里排行老六,让徐凤年喊他小六就行。李六见到徐凤年竟然要带着身边小姑娘一起去逛青楼,只觉得不可思议,却也没有废话,马无夜草不肥,只要能给客栈带来一笔意外之财,掌柜的一高兴,不说涨薪水,多打赏个荤菜也是好事,再说了那里的神仙女子们可都是好看极了,走路都好看,没天理了,一摇一摆,屁股愈发显得滚圆,胸脯也更加壮观,都能把他的魂都摇晃没了,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些姐姐们不光练习弹琴唱曲,连走路都要勤学苦练?否则哪能这般厉害,跟说书先生讲的那些狐妖似的,李六没跟谁提起这一茬疑惑,怕被说没见识。

嘉青瓶子巷也在飞狐城东北角,离客栈不算太远,未到瓶子巷时,经过了一条青楼林立的街道,许多花枝招展的俏丽姑娘与老鸨龟公拉拢客人,李六沾了徐凤年的光,虽说世子殿下带了张面皮,但舒羞个人趣味使然,除了入神一张面皮是个粗鄙莽夫形象,几张生根都是清秀书生,与世子殿下及冠以后阴柔淡去几分的英俊真容自然差了许多,可也相当出彩,再者徐凤年身材修长,一袭白底子黑长衫,干净而清爽,加上那份李六身上估计这辈子都打磨不出来的悠游气态,怎能让宗旨素来是宁肯错杀也不错过的妓院人精们大方放行。

她们也不敢去拉扯这位佩刀公子的衣袖,但谈不上有什么气度风范的穷小子李六就惨了,也不能说惨,李六满脸涨红,被徐娘半老的老鸨和正值青春的姑娘们推推搡搡,手臂难免蹭到那份沉甸甸的软绵鼓囊,乐在其中,小伙子心底恨不得徐公子走慢些,再走慢些。

瓶子巷当然不会开在这里与庸脂俗粉争芳斗艳,在嘉青湖畔有一列幽静的独楼独院,愈发显得瓶子巷出淤泥而不染。

一行三人好不容易走过脂粉浓郁的花丛,李六趁着徐公子在沿湖青石小径上前行,偷偷抬臂闻了闻,真香,满脑子都是那些姐姐们的笑脸嗓音,明知她们不是正经人家,可李六就是忍不住思量再思量,心想要是以后自己媳妇能有这样的相貌,这辈子也就不亏了。李六看到徐公子牵着的小姑娘转头看了自己几眼,无地自容的李六只得尴尬笑了一笑,小姑娘朝他做了个抹脸颊没羞的俏皮手势,阳春白雪,煞是可爱。李六在徐公子面前他自卑而拘谨,在黄毛小丫头面前岂能失了气势,李六手指撑开嘴巴鼻子,回了一个下里巴人的猪头表情,徐凤年微微撇头,看到一大一小的“战事”,会心一笑,没有打搅。

来的路上李六说过嘉青湖边上都是飞狐城官家大人物府邸以外的私宅,小伙子说不出金屋藏娇这么言简意赅的成语,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徐凤年对此见怪不怪,北凉几个州城都有类似的宅子群,豢养着各自小鸟依人的小妾情妇,时不时去散个心,拿着金银首饰饲养一下这些胃口刁钻的金丝雀,邻里之间皆富贵同僚,走门串户,比拼一下新纳侧室的姿色,顺便谈天说地,也是雅事一件。

瓶子巷能闹中取静建在这里,可见后台不小。徐凤年身上银票倒是有六七百两的数目,只不过要为了大黄庭去锁闭金匮,当然不是寻花问柳来了,而是好奇于那柄能售卖千两黄金的名剑,真说起来,襄樊靖安王与呵呵姑娘买自己的一条命,也不过是黄金千两。

那一晚徐骁说起这个人,露出罕见的愧疚,要捎带的那句话,分量也相当不轻。有关此人,徐凤年知道他曾经在北凉军中是与陈芝豹并肩的武将,春秋中战功卓著,与以甲覆面的姑姑赵玉柱相似,带一张青玉面甲,真容从不示人,除去带兵奇诡,这位辈分上世子殿下需要喊一声叔叔的男子,更是一名绝代剑客,在英才辈出的北凉军中,仅次于三十铁骑仰慕至极的王妃。

甚至连羊皮裘李老头都在无意间提起过,说这年轻人剑钝意不钝,是老夫生平仅见的才气横溢,就像一个家产富可敌国的公子哥,太有钱了,多到他不知如何去花,只好随意挥霍。只可惜剑意过于无情,以至于剑道不显。

在徐凤年看来,能被剑神李淳罡如此评点的剑道人物,才有资格自称风流。

既然挂剑阁闲人不得进入,那就只好从千两黄金卖剑上入手,既然这人从一名英俊剑客变成作画睡青楼的风流客,去青楼找人问话是一条捷径,原本瓶子巷不如风波楼,只不过一个外地人带着个孩子,才入飞狐城,就去风波楼买醉,落在心细如发的有心人眼中,并不是好事。被客栈带着来到瓶子巷,再去风波楼,才称得上顺水推舟,不好说没有丝毫破绽,但起码不至于太过扎人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