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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查探过气机流转,主仆二人都称不上隐士高人,酒鬼勉强超出常人,至于那名斗鸡眼仆役,更是稍逊常人,上不得台面。徐凤年笑着走下城头,牵上劣马,离开飞狐城。回望一眼,没有醉鬼,只有斗鸡眼奴仆伛偻着站在那里。始终靠墙坐在地上的酒鬼抹了抹脸颊胡茬,自言自语了一番,见没有搭腔,抬头看到仆人站着默然远眺,酒鬼自嘲道:“忘了你是又聋又哑。当年本公子被仇家追杀,一路北奔,逃窜边境,若非见你还有些银钱,才不乐意互称主仆。”

酒鬼懒洋洋问道:“为何要我今日睡在这城头?”

一个沙哑声音响起:“连我这等废人都察觉到有剑气临近。北莽有这等剑境的剑士,想必应该是棋剑乐府府主这般的人物。”

酒鬼吓得手脚抖索,瞠目结舌问道:“你能说话?”

身形伛偻的仆人依旧眺望远方,伸手抚摸着脸皮,平淡道:“自封窍穴而已,算是我吴家最上乘的枯剑法门,当年与李淳罡一场比剑,偶有所悟,再者愤懑于大将军的不做皇帝,就心灰意冷,安心练枯剑了。我吴家先祖曾九剑破万骑,有断剑四柄遗落北莽,就想着来这边看一看。否则以你不入流的剑术,如何能捡到一柄鱼蚨一柄烛龙?你当名剑是铜钱,去了趟闹市就能捡到好几颗?”

酒鬼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仆役指甲在脸上刻画,渗出血丝,似乎厌恶这张面皮,缓缓说道:“枯剑本无情,吴素沾染了情思,哪怕打着入世幌子,剑意也就不纯粹了,她当年在皇宫里的陆地神仙,只是伪境,不过一场镜花水月。否则如何会落下不治病根。”

“北凉王妃?!”

“我姐。亲生姐姐。不过我从小与她向来不亲,关系还不如她与当年那个在剑山上苟活的邓太阿。就像我与陈芝豹,远胜那位亲外甥的世子殿下,只不过再不亲近,血缘无法否认。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大将军,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亲外甥亲至飞狐城,大将军啊大将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你不知道我吴起此生最是无情无理吗?你又如何知道陈芝豹不曾找过我?晚了。”

“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数风流,都死于风流。”

这一日,状元郎醉死挂剑阁,满城青楼尽悲恸,一同出资厚葬了这位让无数少女春心萌动的传奇男子。那些儿女已经长大的徐娘半老俏妇人,则悄悄暗自神伤。

※※※

北凉以北是北莽,北凉荒凉心不凉。

如今几年凉莽战事不见波澜壮阔,大多是一些小股游骑的短兵交锋,北凉游弩手就成了最让人垂涎的兵种,能割下几颗头颅挂在马鞍一侧返营,老卒瞧见了也要眼热,别提那些满腔热血的新卒。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勋,做不得假,东线边境上那些纨绔子弟兴许还会做出以杀死平民百姓冒充北莽蛮子的恶劣行径,北凉军法严峻,绝不敢如此。这一日,北凉一队游弩手深入马鳌头,便与北莽姑塞二十余名矫健栏子狭路相逢,一场厮杀,互有折损,事后检查尸体,才知道是董卓麾下的乌鸦栏子,让满脸血污的普通游弩手李翰林大呼痛快之余,也有些后怕,北凉军制十伍五十人作一标,能当上游弩标长,比较一般军旅的将校还来得有资格趾高气昂,李翰林的标长头儿是一位老成持重的魁梧汉子,披轻甲,马术精湛,拉弓三石膂力超群不说,还可双手挽弓射杀,只不过唯一的毛病就是再沉稳的性子,见着了北莽人就两眼发红,犯了许多军纪,数次被贬官降衔,否则早就成了将军,沉默寡言,只是每次手下提及他被大将军亲手鞭打的事迹,中年汉子才会咧嘴笑笑,标中李翰林这些游弩手都知道这是标长的软肋,犯了错,只要念叨这个,标长也就乐呵心软了。

手臂被划开一大条深可见骨伤口子的李翰林骑在马上,屁股边上拴了一颗北莽栏子的头颅,马背一侧鲜血流淌。这次小规模战役,己方阵亡了三人,全歼了对方,三具袍泽尸体分别挂在标长和两名副标长马背上,这是军中雷打不动的铁律,北凉沙场马革裹尸还,最重一个还字上,只要活着的有一口气在,在不耽误重大军务的前提下,都要带着阵亡袍泽同归。李翰林瞥了一眼身边那新兵蛋子,刮目相看,这家伙叫陆斗,是个面相古怪的重瞳子,入他们这一标没多久,马背上悬了三颗乌鸦栏子的脑袋,可想而知战力是如何生猛了,原本以李翰林为首的游弩手都不喜欢这个脾气不好的新卒,不过这趟肩并肩杀敌,就身后那个连打骂过陆斗的李十月的都扭扭捏捏认了错,这姓李的老爹是北凉从三品武将,在整个北凉只不要不碰到一流公子,也算是横着走的货色了,家里爹娘叔伯,再往上推一个辈分,都是斗大字不识,当初生下他,为了姓名一事闹得天翻地覆,请了无数名士儒生都觉着不满意,嫌拗口,后来家里老爷子大腿一拍,说生在十月就他妈的叫十月,如此一来,整个文盲家族就没了异议,让那些帮忙取名的读书人都腹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