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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礼勿听。”

……

陆诩除了老靖安王赵衡在世时,辗转各个衙门担任一些无关轻重的小官小吏,等到赵珣世袭罔替之后,就一直住在王府中,也出人意料地没有担任任何官职,只算是幕僚清客一肩挑。但王府上下,没有谁胆敢怠慢了这位藩王跟前的第一红人,哪怕是两代人都在王府上担任管事的大管家,遇上瞎子陆诩,也一样嘘寒问暖,生怕出了丁点儿纰漏。而陆诩也的确好说话,偶尔得闲,就能跟府上下人仆役不露痕迹地打成一片,给人说书说狐仙志怪,帮人算命看手相,书写春联也是有求必应,真真正正是个无欲无求的散仙人物,再小肚鸡肠的难弄人物,也都憎恶不起来,谁吃饱了撑着跟一个不会跟你抢什么东西却能随时帮衬你一把的和善人物过意不去?

陆诩的住处僻静优雅,虽说独门独院,地方却也着实算不得如何气派,院子里除了几名负责打扫杂事的女婢,也就一个唤作杏花的贴身婢女,伺候这个与世无争的年轻瞎子。

夜深人静。

陆诩坐在书房,照顾杏花,他特意点上了两盏油灯,至于是不是那上品松脂油水贵如金,陆诩不至于去计较这种事情。

陆诩目前在做一件眼瞎之前便在做的事情,自嘲为狗尾续貂。那就是收集二十三史以及天下诸州以及郡县志书,历朝各代名公文集章奏文册,不论国典朝章,还是官方记载民隐秘录,有得即录,除了靖安王藏书,还请赵珣暗中收购,耗费金银几许,陆诩依旧不去计较。陆诩让丫鬟杏花每日诵读文字,并且帮忙手录勾勒地理图志的轮廓,他则亲笔以蝇头小楷在书页初稿中做细致的眉批夹注,至今已经完成十余卷帙,盛放于书房角落的一只竹筐,暂命书名为《春秋州郡利病药方书》,有意自贬为一个只懂得头疼治头的末流郎中,为天下州郡把脉治病,至于是否能对症下药,就由以后翻阅此书之人去决定。说是兵家典籍,不准确。说是简单的地理图志,也不对。赵珣曾经来到书房,随手翻过,并无精读的兴致,只是将写这本书当做闲暇差事的陆诩也不去强求。

陆诩搁笔歇息,转了转手腕,杏花询问要不要揉肩敲背,仍是不习惯被人殷勤侍候的陆诩摇了摇头。

杏花是靖安王府上的精锐死士,从赵衡传到了赵珣手上。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护人和杀人也肯定更精通。她可以为了护卫陆诩坦然赴死,也可以因为赵珣一句话而不眨眼地杀掉他陆诩。陆诩眼瞎,可心知肚明,而且也不会因此对她或是靖安王生出芥蒂。

既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天底下的道理都给说光了,但道理太多,也就其实等于没说。

陆诩一直在钻研如何细致权衡人心,最终得出的结论也无非是妇人孺子皆知权衡利害,可就怕那斗大砣小。想来想去,只是想出了一个陆诩自认为很蠢的办法,就是以棋子颗数多寡来计算人心之厚薄。

陆诩听着灯花燃烧时嗤嗤作响的细微声音,笑道:“杏花,世间声音无数,你最喜欢哪一种?”

杏花相貌平平,不过声音清脆,极为悦耳,身段也婀娜动人,因为要读书以及偶尔的代笔,她就坐在陆诩旁边的椅子上,微笑道:“公子,奴婢不知。不过公子若是给出一些选择,奴婢可以作答。”

陆诩轻轻点头,略作思量,娓娓道来:“泉声,琴声,松涛声,竹啸声,山禽声,芭蕉雨声,落叶声,稚子读书声,名妓歌曲声,少女挑担卖花声。”

杏花掩嘴笑道:“奴婢肯定选卖花声呀。”

陆诩哑然失笑,“忘了你叫杏花。不过我告诉你,前朝有一位被称作诗家天子的大文豪,说法便是与你一样,也说那千百种天地清籁,就数市井深巷的卖花声为第一,最是能断人肝肠。”

杏花疑惑问道:“公子,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