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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生下来就有名师和秘籍的他们得天独厚,怎就走不到江湖鳌头?殿下让徐偃兵倍感欣慰,就在于那趟北莽之行,把自己放在必死之地上,慢慢打熬境界,走得跌跌撞撞,可一旦到手,那都是实打实的东西,不像许多江湖世家名声鹊起的晚辈后生,手里秘籍无数,可曾有一本半本是他们自己撰写出来的心血?一辈子亦步亦趋,步人后尘,如何成才?我徐偃兵当初离开师门,一来是外姓子弟,不愿跟师兄王绣争什么,二则也是不愿自己坐井观天,想亲眼见一见外边江湖的风土人情,亲眼见一见出世入世的各路神仙,这些年跟师兄韩崂山喝酒聊天,他也说入江湖晚了,才会滞留指玄境界多年,兴许这辈子都无法跻身天象,当年师父四名嫡传弟子,天资最高的不是我,也不是王绣,而是一个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吴金陵,他九岁入品,十二岁就已入二品,十七岁入金刚,天纵奇材,几乎比肩当时破境之快堪称天下第一的李淳罡,可至此之后,跟王绣争夺师门掌门,经历了一场生死战,惨败告终,就失去了满身意气,跌境不止,终日酗酒,就在这个天气里,醉死在街上。”

徐凤年笑道:“挺可惜的,否则咱们北凉就多出一位登顶巅峰的大宗师了。”

很少多愁善感的徐偃兵感叹道:“江湖江湖,每次石子投下,起了湖水涟漪也好,激起江水巨浪也罢,肯定都会有人淹死在里头,指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吴金陵若是像那龙虎山天师府的赵凝神,如今比我徐偃兵的境界只高不低。”

徐凤年摇头道:“有些人旁观江湖还好,可是天生不适合在江湖上混,这就如同朝堂上的那些状元郎,其实没几个能混到二品大员,没几年就被风流打散,远不如那些普通的进士及第。”

徐偃兵点头道:“不信命不行,尤其是侥幸入了天象境界后,才知道虚无缥缈的气数之说,绝非先辈用作唬人的荒诞言辞。”

徐凤年一口饮尽碗中烧酒,放低声音说道:“先前斫琴有悟,思来想去,也就是悟了来去两字。”

徐偃兵兴致浓郁,放下酒碗笑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徐凤年双手插袖,望向窗外风雪凌厉,眼神飘忽,悠悠然说道:“我曾偶然与王仙芝一战,谈不上如何酣畅淋漓,王老怪到最后关头撑死也就是七八分气力,这之后我独处荒野,也不知是出窍神游还是走火入魔,反正先是陆续在脑海中退散了山川河岳诸多天下事物,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好似天下尽握手中,却能够随意弃如敝履,比起人间帝王还要来得指点江山。然后身无一件外物,百无聊赖,又将那些退散之物一件一件取回,只是这一散一取之间,对我而言,一开始就只是个看客,并无抓住什么。直到桃腮楼帮人斫琴,记起斫琴所求的不平而鸣,加上当时所见宋念卿第十四剑,隐约感知到这地仙一剑归根结底,是在为谁鸣不平,而我当年做了许多一掷千金败家底的荒唐事,如今也不过是一件一件捡取回来,但我要鸣不平事,却不是为此,而是当时神游万里多地,收敛思绪前的最后一处,是置身九天云霄之上,恍惚之间,像是看到蛟龙翻腾,行云布雨,更有许多位仙人正襟危坐,位列仙班各处,不论云卷云舒,他们始终手持鱼竿,无线无钩,却高高坐于众生头顶,一次次甩起鱼竿,钓起了天下丝丝缕缕的气运,尤其是北凉之上,提竿次数尤为频繁,而那引吭高歌的仙人背影,我分明熟悉,却偏偏记不起是谁。我有不平不得鸣,如何是好?所以我很想知道,若咱们头上,真有人上人,有没有法子去试一试斩龙杀仙人,才算解气!”

哪怕是境界修为深不可测的徐偃兵,听到这种口气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疯癫言语”,也有些瞠目结舌。

徐凤年猛然起身,望向东方,“悬停在东海武帝城外的春秋一剑,终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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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郡以东是折桂郡,一位风度翩翩的黑裘公子哥骑马缓行,一柄白鞘长刀横在肩上,双手懒洋洋搭在剑身上,随着马背起伏不定,腰间玉带插了一把折扇,意态闲适。身边有一名扈从没有骑马,身形矫健,跟在一人一马后头撒脚狂奔。

俊逸公子哥骤然停马,回首望向遥远东方,那健壮扈从小心翼翼询问道:“公子,那北凉世子终于按捺不住了?”

公子哥如女子纤细白皙的十指轻轻敲打刀鞘,好似温柔安抚鞘中名刀,笑容迷人,啧啧道:“还没呢,不过隋斜谷那人那剑可算都吃饱了,准备跟王仙芝一剑决胜负。”

扈从咧嘴笑道:“公子,若那世子殿下果真宰了提兵山山主第五貉,可就不是善茬了,公子得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