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微微撇了一下视线,看到傅震生一骑拨转马头,纵马而来,然后与他并驾齐驱。徐凤年看着这张看不出半点世故的年轻脸庞,心怀愧疚,傅震生的父亲就是在凤翔镇以西找到那座金矿后,他自己固守原地继续勘探,让心腹返回北凉报喜,结果他死在了一伙四处游掠的马贼手中,除了傅震生父亲,还有十六名傅家子弟一同战死,至今没有找到尸体。而傅震生这个为家族拖累的陵州子弟,曾经在一次路见不平后,被当地一群纨绔子弟堵在家门口的巷弄痛殴,傅家也没有因此就跟北凉喊冤诉苦,蛰伏陵州境内的拂水房谍子,规矩森严,更不会因此就为这位傅家三房嫡长子强出头。风沙肆虐,傅震生不得不大声说道:“徐公子,距离青苍城还有九十多里路程,我们打算连夜赶路,一口气走完这段行程,还望徐公子能够坚持一下。”
徐凤年毫不犹豫点了点头,笑道:“理当客随主便。这次我和徒弟前往青苍城,一路上多亏了傅先生的照顾,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请你们喝酒。”
傅震生听到“先生”这个称呼,明显愣了一下,这可是当之无愧的敬称,同龄人之间几乎用不着。何况他傅震生此生无望功名仕途,更不奢望去沙场搏取书生封侯的军功,只想着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走遍北凉山川,原本以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外人称呼自己一声先生。一时间有些赧颜,脸上也多了一分由衷笑意,只是要他傅震生跟一个几乎是陌路人的家伙殷勤寒暄,也太为难这个从未在官场染缸里摸爬滚打过的年轻人了。不过傅震生看着那个人的神情,不知为何,似乎感受一股很陌生的真诚,这种脸色,在陵州既抱团又排外的膏粱子弟脸上是万万看不到的,那些人,看待自己这些没权没钱的傅家子弟,从来都只有居高临下的讥讽和怜悯。
徐凤年说道:“青苍军镇往西的临谣蔡鞍山和凤翔马六可,这两个土皇帝如今都归顺了流州刺史府,名义上一个成了临谣城牧,一个当了流州副将,其实都在北凉军的严密监视之下,不敢生乱。你们马队这趟去凤翔,应该会比想象中安生许多。”
傅震生当然想不到届时会有近千铁骑为自己这支马队秘密护驾,此时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只是不好当面驳回人家的善意,就笑了笑。
沉默片刻,傅震生突然问道:“冒昧问一句,徐公子气机悠长,肯定是习武之人,只是不知是练刀还是练剑?”
徐凤年笑道:“一开始是练刀,后来也曾练剑。”
傅震生大概是觉得这位身份肯定显贵的公子哥贪多嚼不烂,当下又不知如何接话,憋了半天,只能说道:“在下是自幼练刀,但始终没能登堂入室。以后回到陵州,如果还能相见,咱们不妨切磋一下。”
余地龙偷偷摸摸呲牙咧嘴。
心想这家伙真是厉害,要跟自己师父切磋武艺?
徐凤年嗯了一声,然后笑问道:“怎么没有见你佩刀?”
傅震生哈哈笑道:“我习惯了使用凉刀,可是如今咱们北凉不许私佩凉刀出门,就只能找了柄寻常短刀塞在行囊中。”
接下来,傅震生也实在是找不出话来,继续去前方领着马队连夜赶路,直到深夜中,马队终于到达青苍城外,傅震生再度策马来到徐凤年身边,说道:“徐公子,我们就不进城了,就此别过。”
徐凤年抱了抱拳,“一路顺风。”
傅震生有些担忧道:“深夜城禁,徐公子如何进城?虽说此时青苍城一带都有精骑巡视,可这流民之地毕竟才归附北凉没几天,我们马队这边又实在腾不出人手……”
徐凤年径直微笑说道:“没事,我有正当门路可以入城。”
傅震生难免咋舌,对此人又高看了一眼,要知道北凉边境军律极其严苛,可不是陵州境内兵马可以比拟的。既然如此,傅震生也就不再废话,相互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