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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显然是要让吃剑老祖宗再等会儿,走入丹种坪后,没有马上就大打出手的迹象,长剑拄地,手心抵在剑柄上。这幅模样,瞧在坪外看客眼中,真算得上是所谓的岳峙渊渟高手风范了。北凉人窝里斗厉害,可排外的程度也是毫不逊色,相比那个没有携带兵器的陌生老者,他们自然更亲近这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昔日“世子殿下”。因此当徐凤年登台露面后,顿时爆发出一阵异口同声的喝彩声和叫好声。

气机流泻如恢弘巨瀑的隋斜谷环视四周一遍,最终盯住了徐凤年。

高手之争,斗力斗气斗智斗勇,可归根结底,还是斗心。

隋斜谷是要跟这位年纪轻轻的天下第一人问那“最强手”,自然是想让自己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死战,这也是老人疑惑的地方,听潮阁束缚双方手脚,这丹种坪岂不是更加施展不开?可既然那小子点名要在此地交手,隋斜谷也懒得驳回,反正到时候殃及无辜,那也是这家伙辖境内的子民,他隋斜谷隐于江湖近百年,始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没什么好顾忌的。隋斜谷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他划出道来,徐凤年这小子若是不知轻重,硬是打肿脸充胖子,隋斜谷绝对会顺势宰掉他,至于事后那高深莫测的徐偃兵是否追杀万里,北凉三十万铁骑是否会围追堵截,隋斜谷何尝会放在心上?如果真要计较起来,吃剑老人还是更担心那观音宗的老娘们会对自己心生怨言,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徐凤年望向隋斜谷,竟有些怔怔然。遥想当年跟在羊皮裘老头屁股后头逍遥江湖,初听高人可以气机刹那流转数百里,那真是如闻天书。当自己一步步登顶后,尤其是跻身天人,足以俯瞰一品四境中的金刚指玄天象,对于武道玄妙,也有了颇多独到感悟,眼前吃剑老祖宗与一般武夫不太一样,跟那骑牛的年轻师叔祖有点相似,走得是天道的路数,根祗是那气化生万物,只不过路途相同,路径却有宽窄之分,洪洗象当然要更宽一筹,但隋斜谷以剑求道,自提剑起已有足足八十年精耕细作功夫,无论是气血的输布流注,腑肺中气的升降运转,还是那枢机窍穴的大小开阖,无一不是臻于巅峰的圆满境界,与其说是老人以剑问道,不如说隋斜谷已经以道演剑,这恐怕也是隋斜谷当初敢问剑王仙芝的底气所在,老人在体魄武力上自是不如武帝城王老怪,可只要王仙芝不敢自诩高过天道之高,那双方就有得一拼。

就在此时,有一白虹不知从几万里外挂空而来,撞入丹种坪。

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去躲避那抹刺眼的璀璨,缓缓睁眼后,不知为何丹种坪上依旧没有异样,那雪白长眉的老者依然老神在在,而新凉王徐凤年也是心平气和,除此之外,坪上空无一物。

但是隋斜谷似有愤懑,闷哼一声。

掌心横放剑柄之上的徐凤年突然笑了笑,有着仿佛一个扣死心结解开的豁然开朗。

当时出窍神游梦春秋,泥泞道路上,他曾和北莽国师李青山二度相逢,不知该说是先前还是之后的那场相逢,同样也是善缘,那位麒麟真人自言飞升在即,如今果然飞升,但是李青山在飞升之前,化虹而至做客北凉,亲自给徐凤年带了一席话,可惜在场除了道行深厚的隋斜谷,再无人可以欣赏到这幅惊世骇俗的场景。丹种坪外数千人不过是自觉眨眼功夫,对徐凤年和李青山来说却像是一炷香的时间,李青山撞进丹种坪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徐凤年,被后者微笑着扶住后,老真人笑逐颜开,但是略带几分自嘲意味道:“既是头回飞升,又还是飞升十八品秩里的上品,先前以为撑死也不过是中品里头的乘龙骑鹤,饶是贫道也有些把持不住啊,大半都是托你的福,贫道不来这一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徐凤年微微作揖道:“恭喜真人铸就仙身。”

李青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头顶,道:“闲话不提,上头盯着呢,贫道在人间被当成活神仙,去了那儿不过是个初来驾到的愣头青,少不得看脸色行事。贫道此次冒昧而至,是想与你说些遗言,权且当做仙人的遗世之言。毕竟再往后,世上有无飞升有无仙人还两说了……不提这个,徐凤年,我且问你,你扪心自问即可。贫道问完就得走,不听答案。”

徐凤年恭敬答道:“真人请问,我自会细细思量。”

李青山正了正面容,开口沉声问道:“修道之人,证道长生,位列仙班,是不是跟天道叫板?习武之人,练体养生,延年益寿,是不是在阎王较劲?既然两者有悖天地常理,为何仍有飞升天人,仍有一品高手?”

徐凤年忍不住笑道:“真人这是给这一方天地当说客来了?”

李青山摇头道:“你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