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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本溪微笑道:“不知道啊。”

宋恪礼很认真地问道:“先生也有不敢确定的事情?”

元本溪反问道:“难道不可以有?”

宋恪礼笑道:“可以。”

元本溪一笑置之,然后说道:“我曾经问过两个和尚同样的问题,杀千人活万人,是有所为,还是有所不为?当我问到杀十人活万人的时候,杨太岁点头说可以有所为。但当我一直问到杀一人活万人的时候,李当心还是不肯点头。”

元本溪说完后,停顿了很久,伸手按在亭柱上,说道:“我接下来会让你带一道圣旨一道密旨前往蓟州,前者是让你在蓟南扎根,后者是让你捎给袁庭山那条疯狗的,让他大胆放手打开蓟北门户。”

宋恪礼先是不解,但很快就猛然间变得脸色苍白。

元本溪淡然道:“让北凉再乱一些而已。求生者生,愿死者死,各得其所。北凉铁骑甲天下?那就让整个中原拭目以待吧。”

※※※

跟以往如出一辙,太安城当下迎来了正月里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那场“文采飞扬”。

一时间名刺门状满天飞。

科举始于大奉,兴于西楚,盛于离阳,在西楚时科举科目极其繁缛,在离阳改制后开始最重进士科,在某人手上进士科中又逐渐侧重试策问,起先还闹过一阵“首辅大人冷落学问独宠事功否”的喧嚣。进士及第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从大奉的寥寥三四人到西楚的二三十余人,再到永徽后期的百余人,直到祥符元年堪称盛况空前的两百人。因为科举大兴,导致许多赴京赶考的外乡举子不断涌入且滞留太安城,于是便有了“通榜”“省卷”两大趣事,无形中也使得文坛官场两个地方不断被拉近关系。离阳进士科都在正月举行二月放榜,跳过龙门的凤毛麟角不去说,落榜士子也不要天真以为落榜就完事了,更不可能打道回府各回各家,毕竟一来上京的那笔巨大盘缠不是大部分士子可以承受的,所以不得不在京城逗留,有关系的找亲朋找同乡,没关系就要借住在寺庙道观,在此期间,除了继续寒窗苦读,还得学会请人将自己的得意文章向官场大佬或是文坛名宿“过个眼”品鉴一番,或者直接投递给科举主考官之外的礼部衙门官员,类似“宰相门房七品官”“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说法,就是因此而生。

而祥符二年眼下最不可开交转如陀螺的“七品”门房,有些不同寻常,在坦坦翁之后主持过数次科举、如今又是“天官大人”的殷茂春门前自然车水马龙,这不奇怪,出过父子两夫子的宋家门可罗雀也不算什么奇事,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今年收取名刺门状最多的府邸,不是中书令齐阳龙的宅子,也不是理学大宗师姚白峰的府邸,不是身兼皇亲国戚和殿阁大学士双重身份的严杰溪家门,而是两个年轻官员的宅子,一个是新礼部侍郎晋兰亭,传言有望出任下一任座主的晋三郎,再一个就是新国子监右祭酒的孙寅了。

据说这两位门房收到的名刺可以装满几十只大箩筐!

而这两位离阳最当红官员也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晋兰亭哪怕公务繁重,也竭尽全力地抽空接见所有举人士子,就算排在太后头挤不进侍郎府没能见着面的,晋大人也必定会仔细“温卷”即回信给人,且绝不潦草应付,以至于他几乎每天都要通宵达旦,除了当面热情接见士子就是挑灯批复文章诗词,有些上佳诗文甚至还会被晋三郎主动在京城八俊中传递浏览,可谓不遗余力帮助那些士子延誉张目,故而无人不对其感激涕零。但是孙寅孙祭酒对比之下,就显得额外不近人情,门状收下,但在正月头一旬中没有接见任何人,得到确认的“温卷”也不过随随便便回复了七八份,只是这家伙在国子监讲武中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别忘了,那场名动朝野的舌战群儒,是此人大胜!

因此哪怕这位京城公认的狂狷之徒在一封回信中,以粗笔写下“狗屁不通”四个大字,那个得到回复的家伙仍是如获至宝,厚着脸皮为自己大肆宣扬,被整座太安城引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