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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乎无礼的两问之后,这名跟宋阀数代皆有姻亲关系的大臣干脆就抬起头,盯着皇帝陛下的脸庞,继续问道:“微臣最后还有一问,先帝曾对宋家赐下丹书铁券,公开许诺宋家世世代代可与大楚姜氏共享天下!”

在这名大臣的公然抗旨后,朝堂上几乎所有官员都开始使劲点头,愤慨神色溢于言表。

他向前踏出一步,根本不管自己刚刚才说过“最后一问”,很快就有第四问,大义凛然道:“敢问陛下,难道陛下不是出身我大楚姜氏?否则怎敢违背先帝?!如果微臣没有记错,凭借那道丹书铁券,宋家子弟能够免死四次之多!”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留心中书令孙希济是睁眼还是闭眼了。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干枯双手抓住椅沿,呼吸困难。

大楚皇帝姜姒没有丝毫慌张,似笑非笑,“先帝钦赐的丹书铁券?朕当然记得,但是你们大概都不记得了,太祖曾言只要犯下谋逆大罪,一概处死!”

那名大臣错愕片刻后,竟是哈哈大笑,环顾四周,疯癫一般,“可笑可笑,大楚三百二十年悠长国祚,从无获赐丹书铁券而处死的臣子,不曾想我辈何其幸运,侥幸遇见了如此大开先河的皇帝陛下!”

只见这位以风度儒雅著称于世的翰林学士,突然高高抬起那块玉笏,狠狠砸在大殿地面上,顿时摔得粉碎。

其声如龙凤哀鸣。

吓得几乎所有人一颤的翰林学士朗声道:“这般臣子,不做也罢!”

然后就在他转身离开大殿的时候,已是灯尽油枯之年的老太师孙希济一拍椅沿,高声怒喝道:“成何体统!李长吉,就算你要挂印辞官,也应该等到朝会结束才可离开大殿,否则你就自己直奔诏狱大牢!不用刑部审问!”

翰林学士愣在当场,重重冷哼一声,虽然怡然不惧,但终究还是没有走出大殿,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回朝臣班列。

有了李长吉做出头鸟,素来信奉袖里藏刀但务必面子上一团和气的文武百官,只觉得各自的腰杆子直了几分。那个年轻女子皇帝莫名其妙的丧心病狂,也开始有点像个自娱自乐的笑话。

对啊,满朝文武,背后是那么多不管天下王朝兴衰都春风吹又生的豪阀世族,只要咱们同气连枝,难道当真怕你一个没有了曹长卿撑腰的年轻女子?而且看情形,老太师对她的疯狂举措,只是在隐忍,并非支持。

姜姒瞥了眼那个如同沙场百胜将军的翰林院学士,冷笑道:“李长吉,朕听说你自称古今文章,你都不用看,只在鼻端定优劣?”

就在李长吉恼羞成怒要出生辩驳的时候,有一位原本对李长吉最是腹诽质疑的同辈文坛清流名士,门下省右散骑常侍程文羽出人意料地走出班列,连玉笏也不再捧起,单手拎着,笑道:“李大人的诗文,我大楚士林虽不是全无异议,但陛下可曾知晓就连离阳的宋家老夫子,也曾亲口评点为‘行文如沙场猛将点兵,鏖战不休,亦如酷吏办案,推勘到底,从严而不从宽,虽稍有偏颇中正之义,却足可谓极有劲道!’陛下,李大人为官治政的本事高低且不去说,可这文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