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恰恰是这位看似距离战场最远的年轻女子,承受的压力最为沉重。
北莽一拨拨泼洒向拒北城的箭雨,都被她和跻身大天象境界的程白霜联手阻拦下来,甚至连两千多架投石车的攻城大石,那些其中最巨者,几乎无一例外,都被这位仅仅是指玄境的女琴师一一当空粉碎。
那种上百拽手驾驭的大型投石车,抛掷出来的巨石,声如震雷,无坚不摧,入地可深陷七尺!
竟然就被这么一位看上去腰肢纤细身躯娇柔的女子,如春风化雨般悄无声息浇灭了那股气焰。
薛宋官已经改为盘腿而坐,那架古琴就搁在双腿之上。
四根琴弦已断。
第一根琴弦是被她勾断,之后三根,分别是擘断,猱断,拂断。
目盲女琴师低头,双手十指轻微颤抖。
琴身之上,滴落有点点滴滴的猩红鲜血。
她知道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虽然她是杀手出身,不谙兵家战事,但是在攻城步卒赶到城下之前,北莽每多抛射出一波原本是帮助步卒用以压制城头的箭雨,就等于让拒北城的北凉边军少死一些人。
薛宋官缓缓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向”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年迈儒士,她知道他姓程名白霜,是旧南唐的读书人,也是南疆的武道宗师。
老人神色和蔼道:“薛姑娘,你还年轻,不用这般拼命。先前你出手委实太快,且老夫担心打乱你的气机,竟是无从下手去拦阻你,接下来就换由老夫来出力,换姑娘你一旁查漏补缺,如何?”
目盲女琴师轻轻摇头,异常坚定。
老人对此并不觉得奇怪,一边挥袖以浩然气砸碎头顶一颗颗巨石,一边仍然和颜悦色劝说道:“薛姑娘,老夫年长你两辈,那就容老夫倚老卖老,说些个大道理,老夫不知你为何会出现此地,不知是为谁,但既然老夫与你这小闺女并肩作战了,就没有女子先死的道理,此事不合理,也不合礼,对不对?”
女子婉约一笑,似乎是想起了苏酥身边那位同样喜欢讲道理的老夫子。
有些读书人,好像无论年长年少,都有些天真可爱。
她还记得早年苏酥与赵老夫子争执,苏酥一气之下口无遮拦,质问老人为何当年没有殉国,不曾想老夫子理直气壮答复苏酥,读书人本就该在庙堂上为君王运筹帷幄,那种鞠躬尽瘁,才是天经地义,沙场厮杀,从来是武夫职责,死也死得其所,若说我赵定秀一介书生,怕死于沙场,又有何过错?苏酥顿时呲牙咧嘴无言以对,赵老夫子双手负后优哉游哉离去,只是老人背影有些萧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