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朝野中慢慢传出另一种说法,道太子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为武安公向圣人求情,乃是因为他暗中与武安公有所勾连,赵峻在江南盗铸铜钱聚敛的大量财帛,便有一部分进了太子囊中。又有人想起赵峻当初接掌神翼军,正是由太子推举的,可见空穴来风是有根据的。

这种说法在朝臣间悄悄流传,犹如一条暗流悄然流淌着。

太子自然也有所耳闻,在东宫里如坐针毡——他何尝不知道这时候该和武安公府撇清关系,但阮夫人手里握着他们私下往来的把柄,若是真把她逼急了,捅出去来个鱼死网破,他也会叫她拖下水,他只能冒险去向父亲求情。

到此时,他已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从赵清晖失踪,到他发现是齐王所为,以此向武安公卖好,再到神翼军兵权之争,赵清晖回京、父子丑闻传遍京城,由扬州盐商牵出盗铸铜钱案,再到七旬老妪敲登闻鼓,挖出二十年前旧案,这一环扣一环,从一开始就是桓煊做的局,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其实从搭上武安公府的线开始,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回头一想,这一切的开端,便是阮月微告知他赵清晖失踪的原因。

太子本来还与阮月微虚与委蛇,经此一事,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以让太子妃安心养病为名,变相禁了她的足。

阮月微只当是因为姑母和表弟的事惹恼了太子,不顾内侍阻拦,亲自提了羹汤送去外院书房,不等她走近,便听门帘内传出女子的调笑声。

她愤然褰帘而入,却见一个孺人坐在太子怀中,太子正手把手地教她画画。

那孺人见了她要起身行礼,太子却将她搂得更紧:“不必理她,我们自画我们的。”

反而抬起头斜乜着阮月微,似笑非笑地道:“身子骨不好就好好在殿中养病,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阮月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千挑万选的夫君,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太子却似怕她不够伤心,又补上一句:“要哭出去哭,别在这里碍眼。”

阮月微趔趄着退了出去,刚退出书房,便听帘内传来那孺人的娇声:“怎么说都是殿下结发的妻子,殿下这样下她脸面,她恼了妾,回头磋磨妾身可怎么办?”

太子笑着道:“怕什么,她敢磋磨你,孤便休了她。”

阮月微气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回到殿中便卧床不起——本来她的病是三分真七分假,这回却是十分真了。

然而太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叫药藏局的小医官来请了个脉,说是时疫,竟将她的寝殿锁了起来。至此,东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是彻底失了太子的心。

……

转眼便到了年关。

皇帝没将武安公的人头留过年,赶在年关前问斩。

行刑当日,长安城中观者如堵,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自那以后,赵府便沉寂了下来,赵世子失踪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他残废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便他日日躲在深宅之内,也觉芒刺在背。

阮夫人家中出了这样的丑事,成了权贵中的笑柄,在长安也呆不下去,便将府上余下的资财、田产处置一番,带着儿子去了洛阳。赵峻的两个弟弟原本在朝为官,都受了兄长牵连。一个参与盗铸案,与兄长一起问斩。另一个案发时在蜀中为官,因兄长之事被远贬岭南。

神翼军的兵权兜了一圈,又回到了桓煊手中,有人暗叹他运气好,也有人怀疑武安公府的事背后有他的手笔。

可他起起落落,始终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门庭冷落也好,车马盈门也好,仿佛都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这一切甚至不如一匹马重要。

随随的黑马在幽州养了一年,期间桓煊几乎每个月都让人去信询问伤势。

白家人先前一直有回书,细细说明黑马的情况,然而三个月前,派人送去的书信忽然石沉大海。

他察觉不对,立即遣了几个侍卫前去幽州取马,等了两个多月,终于收到回音,却原来那座宅院早在半年前便易了主,白家人不知所踪,连市坊里红红火火的脂粉铺子也转手了,问遍了左邻右舍和店铺周围的商户,竟没有一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连先前那些回信,都是预先写好了托新住户代为寄送的。

直到侍卫找上门去,脂粉铺的新主人才捧了个沉甸甸的匣子出来,打开竟是一匣子金玉宝石,道是那鹿娘子留下的马金。

那白家买卖做得不小,诚实守信在市坊中有口皆碑,谁想竟会悄悄带了别人的马走——留下的马金倒是足够再买两匹汗血宝马,可见那鹿姓娘子对这匹马爱如珍宝,不计代价也要留在自己身边,大约就是怕原主找来,迁去哪里都未透露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