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周朔开口,周国盛听见脚步声,他缓缓回头,看见周朔,笑得慈眉善目,“学习好了呀?今天这么早。”
周朔稳住心神,他表情没变,看不出异常,随口胡说八道,“顾清渠说困了,他懒得搭理我,把我赶出来了。”
周国盛愣了愣,“没大没小,叫哥。”
周朔默认这话,笑得十分混不吝,“是,哥哥。”
周国盛点点头,没打算站起来,抬头又看天空。
周朔顺着老头子的视线一起抬头,除了漆黑一片夜空,没有嫦娥奔月的景致,“爷爷,你看什么呢?早点回去睡觉啊。”
“坐久了,腿麻,我站不起来——小朔,你可真没眼力见,我等你一晚上了,过来扶我!”
周朔立刻扔了书,“怎么不喊我?”
“怕耽误你学习。”
周朔不好意思了,特愧疚。
周国盛有话跟周朔讲,进了房间,他让周朔把门锁上,周朔照做了。他在门口站得笔直,像个被压入五行山下的泼猴,终于消停片刻。
喘不过气。
周国盛拍拍床沿,“来,过来坐。”
周朔想扯出一个笑容,没把握好力度,嘴角差点抽搐,“爷爷,您有话就说吧。”
可是周国盛想了一晚上,依旧没把话题的开端想好。
应该怎么说?该问点什么吗?
周朔,你为什么跟清渠的关系这么要好?你看他的眼神为什么不一样了。
可一个老头子,突然问这些问题,显得多不正经似的。
万一是误会呢。
周国盛把自己年轻时的心理障碍无限扩大,却最终没能找到突破口,他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咽了下去。
“周朔,”周国盛找了个不会太尴尬的话题,“你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吗?”
周朔一愣,他着实没想到这场对话突然能这么有深度。
“没有,”周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多了反而束手束脚,爷爷,我得先把高考考好。”
周国盛:“你倒是潇洒,清渠教你的?”
周朔发现周国盛一直把话题往顾清渠身上引,他不敢放松精神,觉得都是陷阱,答什么都不合适。
“他不跟我说这些,”周朔欲盖弥彰地掩饰,“他就教我数学公式该怎么例,算错了好说我笨,一天能跟他吵好几架,哪儿有时间探讨人生哲理。”
周国盛深深地看着周朔,也不知道信不行他说的话。
这茬算是过去了。
周国盛年纪大了,对往事的追忆带上了一层哀伤,他双眼目视前方,找不到焦距,却透过老旧的木床玻璃,落在了回忆里。
不知他在回忆中想起了谁。
周国盛好像做了个梦,他回过神,缓缓开口:“小朔,我在你爸三十岁还一事无成的时候对他着急上火,打也打骂也骂,起不到任何作用,跟上辈子欠了他似的,怎么弄都还不清。后来他生了你,他有了后代,我就懒得管他了。我想管好你,不至于让你活成他那个样子。我粗人一个,不会教孩子——周朔,爷爷很愧疚,但辛亏没把你养坏,你比你爸好太多了。”
“爷爷,”周朔说:“我不跟他比。”
周国盛叹气:“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