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慎徽愣怔,神色古怪,原地定了片刻,忽然道了声回府,迈步便出文林阁。
他回到王府,问门房,被告知大赫王女仍未离开,再到繁祉院,侍女说王妃领了王女去校场,此刻人还没回。
他径直又去校场。庄氏带着几个侍女捧着茶水果子汗巾等物正候在校场口,见他现了身,急忙来迎。
“王妃还在里头?”束慎徽停了步,淡淡发问。
庄氏颔首,又解释,“实在是王女不肯走,说仰慕王妃已久,跟着不放。又说她平日也有骑射,想让王妃瞧瞧她练得如何。王妃就领她来了此处。”
庄氏活了半辈子,宫里宫外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像今日这种,实是生平头回,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无奈。
束慎徽唔了声,命跟来的人全都散了,抬目望一眼前方,迈步继续朝前走去。
身边无人,他脸色登时阴沉了下去,步伐也越来越快。很快转到靶场,果然,前方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其时暮色深沉,天快黑,借着白日最后的一片残余天光,他看见姜家女儿站在一个红衣少女的身后,手把手地助她拉弓。雕弓渐渐被拉得如同满月,“咻“的一声,箭飞了出去,钉入对面一张百步靶上。
红衣少女奔到靶前,随即发出了一阵惊喜的欢呼之声,口里一边喊着“中了靶心中了靶心”,一边小鸟一般飞回到了她的面前,就差扑进她怀里了。
“我还是头回如此远能射中靶心!将军姐姐,你太厉害了!”少女抱住她的胳膊,雀跃不停。
他看见她带着满面的宠溺笑容,说:“射箭一项,臂力原本至关重要。妹妹你臂力不够,倒也不必强求,多练技巧,苦功到了,将来也是能做到百步穿杨。”
少女不住点头,双眼亮晶晶望着,满脸的崇拜之色。
她望天色,收起弓箭,“晚了。这边差不多了,回吧。”
少女立刻抢着帮她收拾,“将军姐姐,这趟来长安之前,我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竟能如此幸运!”
“此话怎讲?”她信口般地接了一句。
少女仿佛被勾出了心事,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垂首立在原地,不动了。
她便上去,柔声问:“你怎么了?”
少女慢慢抬头,“将军姐姐,我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是八部白水部王的女儿。就在几个月前,她被她的父亲嫁给了另个部王。那人白发苍苍,年纪大得能做她祖父。她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我去找我父王,求父王帮她,父王也不管,还不许我管。嫁的那天,我是看着她哭着被送走的。我心里很难过。我的父王爱我,给我最好的东西,可是我知道,将来有一日,他也会把我嫁给一个他认为需要嫁的人。这就是我们的命……”
束慎徽是半分同情心也无,只看着姜女上前,将人搂进了怀里,怜惜似地轻轻拍她后背,仿佛是在安慰。
少女在她肩上伏了片刻,很快,抬起头,抹了抹眼睛,脸上露出笑容,语气也变得重新欢快。
“这下好了!我没想到,父王突然将我许给摄政大王!往后我竟能和将军姐姐你一起了!我真的做梦都要笑出来!摄政大王既然不在,晚上我就不回了。我想和将军姐姐你一道睡,好不好?”
少女拽了她的衣袖,又开始撒娇。
她仿若沉吟,竟没当场拒绝。
这算什么?当他死了吗。
束慎徽忍了又忍,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觉自己额上血管都在突突地跳,正要现身打破,忽然听到王女又问,“对了,将军姐姐,摄政大王何时可以回来你知道吗。我也想问问他,他何时给我父王答复,娶我。最好趁我父王在,这几日就尽快,如此我便不用回了。”
束慎徽正要上去,突然听到这话,一个激灵,不进反退,不慎,足下却踩了地上的石子,发出一道轻微异响。
姜含元回头,目光投来。
束慎徽知是被她觉察了。
他的脸色阴沉,乌霾密布,双手背后,迈着方步,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最后停在姜含元的面前。两道目光,冷冷扫了一眼还扯着她衣袖的王女,开了口:“这位便是大赫王女?怎的带她来了此处?我王府何来如此的待客之道?传出去了,叫人以为是我王府的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