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你先里面坐,我去给你倒茶。”
程景云自己也没发现,他和原来有些不同了,他像是有了主人的气势,哪怕是在这么唐突的情况下,哪怕是遇见四太太,他都是能冷静下来的。
一抹云彩的红光落在程景云鼻梁上,他捧着木盆子走了,纤细又不羸弱的腰身晃在有些宽阔的睡衣里,头发上的水落下来,把肩膀上的布料洇成了灰色。
他变得和汤宗毓一样不怕败露,他坦然地享用起短暂的乐趣,变得比从前颓废了几分,像是烟馆子里那种散尽家财还倚着藤椅哈哈大笑的人。
但是,程景云自然不会和汤宗毓说这些感觉,他还是会有清醒和抗拒的时刻,他方才跪在床上,不情不愿地给汤宗毓捏肩,汤宗毓在看包着油纸封皮的书,后来,就把书盖在了脸上。
程景云说:“涂涂,就是因为仙桃小姐,所以你又喜欢看书了啊?你是不是也想去上海念书?”
汤宗毓却压着声音笑了起来,把书重新拿在了手里,他说:“这不是那样的书,是我从黑市上买来的外国书。”
“哪一种外国书?”
“就是……”汤宗毓坐起来了,不再靠着程景云的腿,他伸开胳膊,蛮横地将程景云搂在怀里,说,“我给你读一读你就晓得了。”
后来,汤宗毓的确是读了啊,一边读一边到处乱摸,弄得两个人呼吸全都乱掉了,这本书里的话全都是见不了人的话,全都是程景云从前不敢听的话。
汤宗毓眯着眼睛,在程景云嘴边吻了一下,低声问他:“怎么样?是不是懂了?”
“走开,你还是收在抽屉里,然后挂好锁头,不要叫别人看见了。”
程景云连眼角都是红色的,汤宗毓的手腕放在他的膝盖弯下面,将他抱了起来,然后挪到床头,告诉他:“不用的,没谁会乱翻我的东西。”
“涂涂,你羞死了。”
程景云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只会对小孩子说的话。
他看来,自己是一个没有念过书的粗熟人,哪里比得上汤宗毓想得长远,他只能顾得到衣食住行,只能从见过的世界去幻想没见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