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晔停了嘴，瞪着眼睛看着张妈妈。喉咙里仿佛被扎进了一根牙签，卡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泪却没有兜住，一下子掉了下来。张妈妈说：“我只是一个母亲，我一辈子没什么大成就，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想让他成家立业，想让他成为我的骄傲，成为我最大的成就。他未来，要跟女人结婚，要有孩子。等他老的时候，子孙满堂陪着他，他才不孤独，才幸福。”

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女人心中的酸楚更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着。当初家里搬迁，政府下发了十万块钱的补助费。张林的爸爸想着拿着那十万块钱回乡下买间平房就那么平淡地过一辈子，但是这个女人不服！女人有野心，她知道要是让儿子回乡下窝着，一辈子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业。她不能断了儿子的未来，她要为儿子的未来负责。她好不容易从那里嫁出来，绝对不会再回去。那种人人盯着你等你落马嘲笑你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只不过从城里搬回了乡下，都要受嘲笑，更何况是你们这种关系。”张妈妈苦笑着，说话的声音轻不可闻，带着乞求的语气说：“你能体会父母的心情吗？你也是农村的，知道那一双双眼睛盯在身上是什么滋味，真是恨不得咬碎了牙当自己不存在啊！”

许晔的心被掏了个空，耳边张妈妈说的话像是一根根钢钉钉进了他的心脏，血呼呼地往外冒着，让他疼得没了知觉。

过了半晌，许晔说：“我知道了。”

张妈妈看着许晔的脸，心中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当从陈言那里听说了两个人的关系时，她差点没忍住直接来找许晔和张林对质。但是，冷静下来后又想。对质又怎么样呢？两个人承认了关系，只不过让她心里更难过罢了。

两个多星期，她连上班的心思都没有。整个人被这个消息压得直不起腰来，感觉身心俱疲。一辈子的事业就这样被摧毁了，真是天都塌了。

张妈妈没有再多说，推着电动车转身走了。许晔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完全没有想回去上课的心思。站了一会，脑袋中混杂的东西渐渐理清晰后。许晔打了几个字，输入了那个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输入十位数的时候，许晔突然听到对面有人叫他的名字。抬头一看，张林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冲着他挥着胳膊。

张林手里拿着的是他妈的手机，刚才她走的太急，连手机都忘了拿。他这是赶着要送过来呢。

现在正是红灯，来来回回的车辆很多。许晔打起精神，冲着他大喊：“你妈妈刚走了，你等会！”

一辆运水泥的卡车按着喇叭过去了，张林根本没有听清楚许晔说的话。绿灯亮了，张林想要跑过来。许晔冲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小跑着往张林那边跑去了。

张林站在对面等着少年跑过来，但是，他却没有跑过来。

原本朝着他跑来，原本离着他越来越近的少年，却在一声剧烈的刹车声中离着他越来越远。

一切就像做梦一般，许晔被那辆车撞出去老远，实打实地骨碌骨碌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静止不动了。

张林像陈言看到他跟许晔在一起时那样掐了自己一把，右手不疼，左手却疼。因为什么，因为左手连着心……

周围已经聚集了大批人，张林双腿没了筋骨，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么远的距离，看来是没救了。”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旁边皆是叹息。

张林像运动会去终点线扶许晔一样，挤开周围的人群。许晔这次没有像那次一样坐起来，而是躺在地上，地上是一滩血，是顺着许晔的身体流出来的。许晔睁大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焦距，脸上还带着刚被撞到时的惊慌失措。

张林蹲在地上，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摸着他还有余温的脸，小声问道：“许晔，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这次属于意外交通事故，肇事司机已经逃跑。许晔已经确定死亡，被交通局的人拉去了交通大队，通知了老师和家长。

张林一直抱着许晔，时间渐渐流逝，张林还没从许晔的死中缓过来。明明吃完饭午睡的时候，还能捂在被窝里亲着幸福。明明就那么近，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

一伸手就能碰到吗？怀里许晔的身体已经凉了，张林冰凉的手掌摸着都能感觉到凉意。他现在伸手也能碰到，可是碰到又怎么样呢？许晔不会叫他张林了，不会冲着他笑了，不会再跟他说以后了……

时间这么短促，短促到让张林回味不过来他跟许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