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真的撕下了最后的遮羞布,怕是要天下罪之了。
于谦总是如此的温和,他愿意让大明朝体体面面的走下去,但是陛下是个舍得动手的人,所以他和陈循的日常工作就是劝仁恕之道。
当然,似乎没什么太多的用,今天劝仁恕一点,明天就是更暴戾两分。
不过于谦还留着一手,他是废立稽戾王的主导者。
天下罪之的时候,把他拉出去当谗臣一砍,天下再罪,那就是造反了。
于谦不善于洗地,但是他给大明留下了不至于天下皆反的退路。
他乐呵呵的说道:“六部送来了新例,以陛下明言重典治吏、反腐抓贪为主,《刑律》之中,对《受赃》罪名进行了增补。”
“比如官吏受财、坐赃致罪、事后受财、有事以财请求、在官求索借贷人财物、家人求索、风宪官吏犯赃、因公擅科敛、私受公侯财物、尅留盗赃、官吏听许财物二等十一条,进行了重新勘定。”
“其中风宪官吏犯赃,求索借贷人财物,若卖买多取价利,及受馈送之类,则各加其余风宪科道官吏罪三等。”
风宪官吏是什么?
那是大明除京察、大计之外的常备的监察部门,朝廷里是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地方是一十三省的按察司和各巡按御史、巡盐御史、巡漕御史等等。
这些个风宪官吏要是出了问题,那大明这监察部门就彻底失效了。
风宪官吏烂了,整个大明朝的官场就彻底的烂透了。
吏治,先从风宪官吏入手。
陛下申饬都察院的三件事,在今天看来,颇为长策之意。
宵禁、私自稽首跪拜礼、总宪,当初申饬都察院,现在以风宪官吏入手,去整治吏治的思路是对的。
对风宪官吏受赃,罪加三等,乃是律,申饬都察院乃是例,禁止私自稽首跪拜,乃是令。
“其实朕去年春节前,就打算整饬吏治,但是朕左右想了想,一直推到了今天。”朱祁钰叹息的说道:“这反腐抓贪,首先得给足月俸吧,朕不高薪养廉,但是总不能让朝廷命官,持正守节的官员饿死自己吧。”
当初洪武年间,大明宝钞还很值钱,折钞就折钞了。
但是现在大明宝钞已经比金圆券还贱了,再折钞,不是逼着天下官员自谋生路吗?
太祖高皇帝定下的月俸,本身就不是很高,再折了八成的钞,这真的养不活。
反腐抓贪,得理直气壮,把人剥皮揎草,乃是酷刑,理不直气不壮,朱祁钰要动吏治,也无从下手。
当年太祖高皇帝,定鼎、开辟之功,要把人剥皮揎草也是慎之又慎。
现在,太仓银也还了,各官员不再折钞,朱祁钰才开始反腐抓贪。
于谦满脸的笑容,陛下看似暴戾,看似心急,但是却始终保持着一颗极为稳健的心,在处理国务,这是大明的幸事。
“朕还记得当初于少保曾言,天下人人为私,这是天性,反腐抓贪,始终乃是历朝历代之痼疾,朕以为应定为常例,一以贯之。”
朱祁钰深知这反腐抓贪是抓不完的,所以他要把反腐抓贪弄成一个常事儿,而不是京察之时打一打,大计之时打一打。
“定为常例,甚善。”
于谦继续和朱祁钰下着兵推棋盘,感慨万千的说道:“秦灭六国之时,尉缭向秦王嬴政谏言: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
“秦以重金收买六国臣工,赵国郭开,乃赵王迁之宠臣,受秦间金,排挤廉颇,诬构大将李牧、司马尚,二将屡战胜秦,却被坐罪,一死一免。”
“曾经可与秦国比肩的赵国,最后沦落为了秦国郡县。”
间金,就是秦国用钱收买六国官员,这是秦灭六国离间计之一。
朱祁钰倒是知道这段,陈循天天念经,倒是反复念叨过。
于谦接着说道:“汉安帝永初三年,三公以国用不足为由奏曰:奏令吏人入钱谷,得为关内侯、虎贲羽林郎、五大夫、官府吏、缇骑、营士各有差。将关内侯、虎贲羽林郎等官职爵位,明码标价。”
“此风愈演愈烈,至汉灵帝之时,西邸卖官鬻爵,连公卿都可买,秩比两千石售两千万钱,也就两万缗罢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这些州郡官员权势滔天,一句话如同霹雳一般,但是朝廷的诏书呢?发到了地方,就挂在了墙上。”
“致使朝廷权柄尽丧,汉末豪强四起,诸侯并篡,天下生灵涂炭。”
朱祁钰不由的想起了一件趣事,就是明朝末年的时候,有一个众筹首辅,周延儒。四股六万两白银的大明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