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使敌人服从大明意志的暴力行为是战争。
有些仁慈的人可能很容易认为,会有一种巧妙的方法,不必造成太多的伤亡,就能解除对手的武装或者战胜对手,并且认为这是军事艺术发展的真正方向。
兴文匽武,也是如此美好的愿景。
朱祁钰从不苛责朝臣们厌恶战争这一种残暴行为,那是人性对真善美的追求。
但是瓦剌人在土木堡杀掉了大明将近五十万的成丁,这迫使朱祁钰不得不在大明推行农庄法,来恢复北直隶和山外九州的人口。
故此可以证明:利用巧妙的办法,解除对手的武装,或者精神战胜对手,并不稳定。
不管这种想法是多么美妙,经济战、金融战、舆论战,都是如此美妙的想法,他们并不可靠。
这种美妙但愚蠢的想法,是一种必须消除的错误。
因为在两国交兵,这样危险的事情中,由仁慈而产生的这些错误,恰恰是最糟糕的。
历史上无数次兴文匽武都带来了极大的恶果。
无论是白登山之围后的大汉,还是八王之乱之后的晋朝,亦或者开元盛世中的大唐,还有饱受军头黑道政治倾轧选择重文轻武的大宋,无不证明了这种美妙的想法,必然招致恶果。
大明曾经走上了这种美妙且十分愚蠢的想法之中,在兴文匽武的道理上,一路下坡。
所以大明输的一塌糊涂,大明用五十万的壮丁,说明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放弃幻想,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为什么这种美妙的想法是错误的?
因为战争是必然的。
战争从来不是兵推棋盘,他诞生之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无力抵抗,最终一方彻底臣服于另外一方的意志。
如果有一方能够绝对地忍受,那么就不可能进行战争。
但是会有一方能够长期绝对的忍受吗?
必不可能啊。
仅在大明这八十余年,直接破关的瓦剌人、选择跟随反复横跳的鞑靼人、看到大明实力衰弱趁火打劫的女真人,无不说明一个道理。
只要大明没有完全战胜敌人,没有完全胜利,就不得不担心敌人战胜大明。
所以,在没有取得完全胜利之前,战争必然存在,那么无论多么美妙的想法,它多么完善,它也只能削弱对手,甚至导致对手恢复实力。
放弃武力,都是一种愚蠢的想法。
那么应该怎么样作战呢?
战争从古至今,无外乎两个因素,战争的手段和意志的强弱。
战争的手段是可以预期的,但是战争的意志却是不可以判断强弱的。
也先并不是个蠢笨的人,他从战争中磨砺而出,但是他低估了大明军队的抵抗手段和意志。
在君出、虏入、播迁、党祸四祸齐出的时候,也先入关,说不上蠢,只能说过于心急。
战争中,敌人的抵抗意志,是不可估算的。
一如兵推棋盘上,靖难之役中的太子府,鄱阳湖之战的陈友谅汉军,他们在兵推棋盘上的实力是碾压的,但是他们一败涂地。
比如金国灭北宋之战中,在围不足十里的太原(宋太宗赵光义毁了一千四百年古城晋阳,建太原,围十里)这一小城,十万大军跟王禀三千捷胜军,打了整整二百五十天。
那么战争之中,敌人的抵抗意志不可估算,那么敌人的实力也是不可估算的。
既然敌人实力不可估算,那么为了形成优势,就会倾尽全力。
战争的目的是摧毁敌人的抵抗、美妙而仁慈的想法不切实际、战争不可避免的存在、敌人的作战意志不可估量,以至于敌人实力无法估量等等战争本身的性质,就决定了:战争是一种极其极端、倾尽全力的暴力的行为。
至此很容易得出,战争,让双方最大限度的使用彼此的力量。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这是他和于谦下了这么多次的兵推棋盘之后,对战争有了一些初步的理解。
这可能是他最大的优势,看的书比较多,比较杂,那些过去囫囵吞枣看过的书,都变成了潜意识埋藏在记忆的深海之中,在遇到的时候,就会自己跳出来。
“陛下,六部尚书和文渊阁大学士,也都到了。”兴安低声提醒着陛下,召集六部尚书和文渊阁学士到讲武堂聚贤阁来,也是朱祁钰的决定。
上次平寇,陈循如同疯了一样跑到讲武堂,行大礼的事,询问战争意图的事儿,朱祁钰依旧记忆如新。
“那过去吧。”朱祁钰点头说道。
朱祁钰来到了另外一间盐铁会议室内,他这次不是开盐铁会议,自然不需要那么多人,只有六部尚书和陈循到场。
大明的朝臣们清楚的知道,战争从来不是一个孤立的行为,所以他们在大皇帝陛下翻身子剿匪的时候,才会那么大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