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十分精确的明白了陛下的内心的焦虑,俯首说道:“臣明白了。”
朱祁钰满是疑惑的说道:“朕自己都没想明白,朕这番话到底在说什么,胡尚书这就明白了?”
胡濙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正是臣子的作用吗?解开陛下内心的疑惑,才是臣子的本分啊。”
“如果这都做不到,那还要臣子做什么呢?”
礼法二字,还能超脱他胡濙的手掌心吗?
陛下虽然也擅长翻译,可是他老胡可不是泥捏的!
礼崩乐坏之乱象,胡濙何尝未曾考虑呢?
胡濙俯首说道:“陛下,《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没有仁德的人,不可能长久地处在贫困或安乐之中,否则,他们就会为非作乱或者骄奢淫逸。只有仁者安于仁,智者也会行仁。
朱祁钰当然理解这句话,虽然他不用科举,但是他也是看过孔孟的,否则怎么从事礼部才可以从事的翻译工作呢?
但是这和他要讨论的社会风气,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濙继续说道:“陛下苏轼有一好友名叫王巩,苏轼乌台诗案,被贬琼州(今海南),王巩受到了了牵连,也被贬到了岭南宾州。”
“王巩有一侍妾名叫寓娘,按照大宋时,侍妾可以不用随王巩前往岭南,但是寓娘还是去了。”
“永丰三年,苏轼和王巩被大赦回到了开封府,苏轼问寓娘广南风土,应是不好吧?”
“寓娘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这才有了《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朱祁钰知道这个典故,点头说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是苏轼写的诗词,朱祁钰虽然依旧不知道胡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是他若有所思。
这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道尽了许多人间的道理。
于谦笑而不语,他已经大约明白了,胡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了。
胡濙满是感慨的说道:“苏轼在琼州一月只有一千五百钱俸禄,他就把这一千五百钱分成了三十份,每日用五十钱,穿在房梁上,每日用一份。”
朱祁钰稍微算了下,苏轼一家五口人,这一日五十钱是绝对不够花的。
比如临安城粪价都一斤六钱了。
胡濙笑着继续说道:“所以苏轼才可以在他的诗文里说: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朱祁钰这才知道苏轼《赤壁赋》里的这一句,原来是这么来的。
千古悠悠,从无人置喙过苏轼的品行,这人,的确是活的通透。
“但是苏轼显然不是很适合做官,应当去做学问。”朱祁钰笑着说道。
苏轼和李白一样,都是才情占了七分天下,但是你让他入朝为官,他却是不见得能做得好。
这官场是世间最大的名利场,那就得像胡濙这般,才能历经几十年风雨,经历靖难、土木堡天变等等大事,而岿然不动。
胡濙要说的不是苏轼的做官的本事,而是回答陛下心中的疑问。
他笑着说道:“陛下,寓娘不嫌岭南清贫,随王巩去了宾州,而后回京之后,依旧不嫌这段岁月清贫。”
“苏轼也是非吾之所有,一毫而莫取,陛下他们都是仁者啊。”
“何为仁者?心安者方为仁。”
“心不安则不仁,不仁则取不义,取不义则不得始终,安心方可立命。”
一个小黄门匆匆走了进来,奉上了一封奏疏,俯首说道:“魏国公的奏。”
朱祁钰打开看完了,将奏疏递给了于谦和胡濙。
魏国公徐承宗上书说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个棠樾鲍氏的两淮盐商商总鲍志敏死了。
鲍志敏贪图享乐,追求福禄三宝,偌大的家业被散了不少,本来徐承宗对鲍志敏极为不满,结果这鲍志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死了。
徐承宗陈情,他只是想换掉鲍志敏,并没打算把人杀了,这鲍志敏的死和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