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研究这些怎会无用?”
胡长祥依旧有些迷湖的说道:“真的有用吗?”
“当然!”胡濙放下了老花镜面色沉重的说道:“《后汉书·献帝纪》记:建安二十二年,是岁大疫。”
“建安二十二年魏王曹操设天子旌旗,出入依天子礼称警跸,立曹丕为太子,发兵南征孙权。”
“这一场瘟疫,赫赫有名的建安七子因为瘟疫死了五个,王粲与陈琳随大军征战江南,军中染疫而亡。在邺城的另外三个人应瑒、刘桢、徐干,也染疫病亡。”
“无论是邺城还是南方前线的居巢,皆有大疫。”
“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王粲喜欢驴鸣,曹丕带领送葬之人,每人驴叫一声送别王粲。”
“这场景很可笑是吗?曹丕带着人一起学驴叫。”
胡长祥设想了一番那个场景,勐地打了个寒颤,拼命摇头说道:“一点都不可笑,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魏文帝曹丕悲恸到学驴叫的地步?
胡濙继续说道:“建安二十二年,司马懿的哥哥司马朗,在军中给染病军士送药,染疫病亡。”
“达官显贵尚且如此,百姓自然是十室九空。”
“建安二十二年,曹植作《说疫气》曰: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不是灭门,就是灭族。”
“疫病凶焰,岂止残虐中原。”胡濙感慨万千的说道:“元至正七年,泰西的西西里港,满载货物的船只,穿过了君士坦丁堡海峡,带着来自金帐汗国的货物,停靠在港口之上。”
“港口上的人们欢庆鼓舞,迎接着船只的到来,就像是农民收获谷物一样,船只到港是一场狂欢,凶险的远航代表着如同汪洋大海一样的财富。”
“船舱之中,不仅仅有满仓的货物,还有很多的老鼠,这些老鼠身上带着跳蚤,顺着繁忙的海路,传到了泰西的每一个角落。”
“金帐汗国有疫病,老鼠染病,跳蚤染病,跳蚤染病后会变得极其饥渴,拼命叮咬所有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场名叫黑死病的大疫,蔓延整个泰西。”
“这场大疫整整持续了四年,杀了近三分之二的人口,一个名叫佛罗伦萨的城邦,满城尽灭,无一生还,直到今天,泰西人依旧坚定的认为,那是神在考验他们的神罚。”
“曹植的《说疫气》曰: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也。”
胡濙是怎么知道不是神的考验,不是神罚?
大明的礼法中自绝地天通开始,都是神管神的事儿,人管人的事儿。
胡濙除了是大明礼部尚书之外,还是《预防卫生简易方》的作者,凭借一本医术,他获得了陛下赐予的奇功牌。
为陛下洒水洗地多年,他都没有获得过奇功牌,一本预防卫生与简易方,让他拥有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奇功牌,真正获得了陛下的认可,甚至是尊重。
的确是尊重,胡濙的谏言,陛下都颇为认真的对待,即便是不采纳,也会解释缘由。
而关于疫气的传播,经过胡濙多年的观察和解刳院的认真剖析,最终确定了传播疫气的脉络,无处不在的老鼠感染了疫气,而后跳蚤将疫气传给了人。
胡濙看着胡长祥,面色五味杂陈的说道:“说起来也是人祸,在泰西,教廷滔天的权柄之下,持续了近四百年的猎巫行动中,还有大量的猫被扑杀,因为犹大喜欢养猫,而犹大将神,出卖给了罗马,致使神遇害。”
“教宗格里高利九世的一封信《罗马之声》中,就将黑猫的塑像定为邪祟。”
“所以,你还觉得你的钻研没有用吗?”
胡长祥摇了摇头,带着憨厚和坚定的声音说道:“有用!很有用!”
“那就继续吧,我的孩子。”胡濙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无论做什么,一直做下去,成为一个对大明有用的人。”
胡濙说完便离开了胡长祥的房间,回头看了一眼,拄着拐杖,回到了自己的小阁楼内,认真的整理着小阁楼里的文牍。
他给胡长祥讲了个故事,泰西的黑死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结束,胡濙并不清楚,只是基于君士坦丁堡隔绝了泰西和西域的商贸,编出了西西里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