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并不反对战争,但不能把鲁莽看成是勇敢。」
中原王朝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南北撕裂剧烈,但是魏晋南北朝的雄主们,无不是以一统天下为己任。
神州陆沉,胡元入主中原百年,大明仍然顽强的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最终盘根交错的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最终弥合南北撕裂。
马欢将这段话一个字不差的翻译了出来,伊凡的脸色立刻一阵青一阵白。
这段话的逻辑非常完整,即便是神圣罗马帝国,七块散装的帝国,依旧能够维持一定程度的团结,而斯拉夫人,却内战不止。
而把鲁莽看做是勇敢,这句话更是近乎于指责的批评。
朱祁钰看出了伊凡的难堪,便顺水推舟的说道∶「年轻人,如果你觉得不适,今天的奏对,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休息,前往四夷馆就学就是。」
如此尖锐的批评,伊凡作为从小当做全俄王国建立者培养的世子,即便是再好的涵养,也要恼羞成怒了。
朱祁钰的话一点都不客气,既然不爱听,他自然不必说。
「并没有不适,尊敬而英明的陛下,您的话就是我前行的明灯。」伊凡颇为激动的说道∶「智者不应该只听到赞美之词,因为万事万物,没有完美。」
陛下的话真的很难听,但是解开了伊凡心中许多的迷惑,尤其是所谓的全俄王国,到底是何等模样,终于在陛下三言两语中,有了清晰而明确的路。
朱祁钰倒是坐直了身子,又打量了一番伊凡三世,思考是不是让缇骑们直接把这家伙掇住,就地处斩比较妥当?到时候找个理由,比如惊扰圣驾便是交待。
美利坚可以因为一管洗衣粉灭国,同为灯塔的大明,因为惊扰圣驾处决伊凡,阻止全俄王国建立的进程,极为合理。
显然,王复、王越、陈循、胡淡、马欢对伊凡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人杰。
朱祁钰开门见山就警告了一番,被伊凡视作荣誉象征的决斗文化,在大明一文不值。
而后又用选帝侯制背后的七个日耳曼古老部落的冲突与合作做对比,批评了斯拉夫人之间的内耗,给泰西三蛮族看笑话。
而朱祁钰也对斯拉夫人的作战方式,做出了他个人的评断那就是把鲁莽看做是勇敢。
如此难听的话,伊凡这个年纪,听到之后,不是应该争辩,或者暴起离开吗?
可是并没有,伊凡好好的坐在了那里,并且一副继续聆听训戒的模样。
朱祁钰沉默了片刻说道∶「莫斯科公国,因为给金帐汗国收税累计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连金帐汗国的可汗都眼红,经常遣使索要贡赋,为此莫斯科公国经常和金帐汗国发生冲突。」
「不义之财如流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来的容易,也可能因为分赃不均而离心离德。」
莫斯科公国的强大,是因为给金帐汗国的鞑人收税,这个收税的过程,往往伴随着血腥的杀戮和劫掠,参与劫掠和杀戮之人,必须要填满自己的口袋,才会上交给莫斯科大公,莫斯科大公再与金帐汗国分账。
这种血税,在全俄王国建立之后,便收不得,收了之后就是亡国。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和不仁者没什么好谈的?以危为安,以灾为利,把导致亡国败家的事当作快乐。这样的不仁者,若是还能同不仁者说什么,哪会有亡国败家的事呢?
朱祁钰和稽戾王无话可说,一剑杀了就是最好的交流。
伊凡只感觉一股气血在自己的心头翻涌,让他面红耳赤,伊凡想要反驳。
陛下这番话,等同于当面在说,他过去十九年引以为傲的家族,不仅不值得骄傲,甚至应该引以为耻,等同于说,过去所有的荣光,不过都是劫掠罢了。
但是伊凡无从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他极为真诚的俯首说道∶「感谢慷慨的大明皇帝,用智慧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虽然这条路依旧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