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很清楚人性,他是个俗人,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就是为了出气,朱祁钰这个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看了奏闻,生了一肚子的气,就需要有人承受这个天子一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盘踞在吕宋诸岛的大食人,就是平息天子怒火的代价。
朱祁钰拿起了另外一份塘报,说道:「收到了鸽路塘报,唐兴、刘永诚奏闻,李成武已就任大明旧港宣慰司宣慰使,此番再设宣慰司,旧港宣慰司不掌兵权、不设世官土酋,一应由大明水师驻军,举人赐同进士出身至旧港任事,九年期满归明。」
「李成文已经乘船入明,若是李成文顺利抵达,朕即给印赐绶,李成武可用,李成文若是不至,那这海外势要之家便不可信。」
于谦提出实践,先用着再说,朱祁钰同意了,这李成文是否顺利入明,可不仅仅是只干系到了梅州李氏一家,甚至还关乎到了整个南洋侨民,在朝廷、在皇帝陛下这里的地位问题。
于谦信心十足的说道:「臣以为李成文必然顺利入明,他不会生什么幺蛾子,李成武、李成文是有恭顺之心,李成武之所以能够顺利接掌旧港宣慰司,是旧港内外都知道让李成武当家,不会给旧港招致灾祸,而是带来安定,这是旧港上下所期盼之事,也是两兄弟期盼之事。」
朱祁钰思索片刻说道:「但愿如此,可省不少的麻烦,李成文若是真的顺利入明,朕决计不会亏待李成文分毫,大明开海,唯有中原内外同胞,勠力同心,方得始终。」
大皇帝当然殷切的期盼海内外的同胞能够劲儿往一处使,把肉烂在自己人锅里。
「陛下,不说话的往往是大多数,陛下在京师,奏闻于陛下案前的都是跳上岸的鱼,心念故土者大有人在。」于谦再次上谏,他这话里话外,都说陛下对侨民的认知是片面的。
心念故土者,就是于谦力谏要争取的人,也是陛下所期许的,中原内外同胞,勠力同心。
朱祁钰能听懂于谦的意思,幸存者偏差,如果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看着案桌上,不是这里民变,就是那里民变,多少会觉得天下黎民百姓都是刁民,可大明天下,最多的还是老实巴交的百姓。
南洋诸事,奏闻到皇帝面前的,大多数都是闹了海盗,那里商船被劫掠之事,幸存者偏差之下,皇帝自然会下意识的认为这些侨民不闻王化日久,礼义廉耻尽丧。
「朕同样希望于少保这次能赢,朕输了也是乐意,只希望李成文不要自误。」朱祁钰良言嘉纳,并没有因为于谦劝谏的话有不恭顺的地方,就斤斤计较。
李成文会不会自误?
朱祁钰并不知道,此时在南洋海面颠簸的李成文只恨自己没长翅膀,船走得太慢,因为上了船后,李成文才知道自己晕船,在船上吐得七荤八素,就差把心肝脾胃吐出来了,李成文整日里念叨着何时靠岸。
于谦端起手,讪笑了下说道:「陛下,选秀女的事儿,这画像送给花鸟使已经三日了,礼部等着回信儿,姚尚书急的团团转,找到了臣,旁敲侧击的问臣,陛下是不是不满意啊,是不是挑选的人犯了什么忌讳。」
「兴安,礼部送来了吗
?」朱祁钰完全没印象,他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再故意拖延,大明京营都凯旋一个多月了,这选秀女事,自然可以推动了。
花鸟使兴安俯首说道:「礼部三日前就送来了,陛下说处置完了国事再看,可陛下批阅了奏疏,天色已晚,陛下辛劳,臣实在不想陛下耽搁时辰。」
朱祁钰这个勤政的皇帝,批阅奏疏结束往往都要奔着子时去了,连宠冠后宫的冉宁妃,都得在后院候着,兴安再把这画像递上,那才是不体恤陛下辛苦,那才是没有恭顺之心。
「啊,这样,那朕就不看了,交给汪皇后定吧。」朱祁钰一琢磨,让汪皇后定下来便是。
正常的皇帝,都是无情的政治怪物,于谦病了,朱祁钰会到后山伐竹取沥,会时时关心,可是这后宫的妃嫔,死了便是死了,顶多感慨一下便向前看了,后宫的妃子可以有很多,但是忠心不二、才能出众的臣子少之又少。
选秀女,这秀女只要背景没什么问题,也不是谁安来的人,模样、性情,完全没什么要特别挑选的地方,反正礼部、内署也不敢拿歪瓜裂枣糊弄朱祁钰。
朱祁钰不是很在意在选秀女事中,这秀女如何,这选秀女不过是一场政治活动。唐云燕和李贤儿入宫之时,朱祁钰也只是去看了一眼便定了下来。
十一月的京师笼罩在鹅毛大雪之中,而几条圣旨,引得坊间议论纷纷,杨正明当街杀人案,最终以杨正明流放而告终,而五城兵马司的几位驸马都尉和他们的门下走狗们,当天就被黄衣使者取走了印绶,京师无不拍手称快,正如朱祁钰所言,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