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六章 皇权特许,瓜蔓连坐

即便是以胡濙五十年份礼部尚书的功力,依旧无法完美的诠释大明的种种,但归根到底,都能从大多数百姓的行为去找到根源。

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人民才是国家的主体,忘记了这一点,就是忘记了根本。

尼古劳兹想了想说道:“大明的礼法确实让人难以理解,但却是如此令人着迷。我还有一事不解,大明瓜蔓连坐极为残酷,大明皇帝动辄流放万众至永宁寺、至琉球、至爪哇、至旧港,为何负责刑名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从不纠正,这不应该是劝仁恕的一部分吗?”

“若是再功利一些,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就不担心自己出事后,家卷被流放吗?”

“以康国公王复子嗣为例,刘氏奉天殿哭诉,两个孩子,不得参加科举,又不能弃笔从戎,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陛下素来对夜不收家卷宽厚有加,这个问题,大明皇帝明明意识到,却没有改变呢?”阑

胡濙听闻便是笑了,点了点桌子说道:“你这就是典型的罗马贵族元老院的思考方式,你用贵族元老院去思考问题,怎么能看懂大明的律法呢?我大明,自有国情。”

“因为大明掌控了绝大数社会资源的是科层制官僚,而不是世袭罔替的贵族。”

“你能理解吗?”

尼古劳兹摇了摇头,他不理解,他认为这是不合理的,无论是从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这个瓜蔓连坐如此残酷之法,居然从来没有人质疑,而且几乎所有大明人认为理所应当。

胡濙揣着手,靠在椅背上,略显有些失神的说道:“我更详细的说,大明的权力是自下而上产生的,这一点是自秦末大泽乡开始就成为了一种公理,无论是如何去塑造皇帝的神圣,但是改朝换代在这片土地上不断的上演,这一公理是事实公理,普世规则。罗马,正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经过了数次兴衰更替,依旧认为权力自上而下,最终灭亡。”

“瓜蔓连坐是对肉食者的不公平,但是对于大多数的百姓而言,不执行瓜蔓连坐,是不是一种更大的不公平呢?”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那么如何选择,对于大明而言,并不是一个很难的抉择。”阑

“时至今日,八辟之法皆由陛下宽宥,陛下不宥,八辟八议,也不过是形同虚设耳。”

胡濙很清楚大明的八辟八议,早就是成为了皇权特许,若是真的八辟八议,汉王朱高煦在靖难之役中,战功煊赫,汉王府却被满门抄斩,甚至连个名单、人数都没留下。

胡濙继续说道:“更确切的讲,瓜蔓连坐,限制执行者拥有绝对的裁量权力,是对肉食者的一种加罚,这的确是不公平的,但是把罪人家卷定性为无罪不罚,又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大明多少连坐家卷们,享受了肉食者们不法所得的优握生活,真的不知道不法者在做什么吗?”

胡濙其实没说完,皇权是什么?皇权究竟代表了谁?又应该代表谁?这些胡濙没有说,尼古劳兹自己懂便懂,不懂胡濙也不会告诉尼古劳兹。

尼古劳兹看着胡濙继续追问道:“那就不能区别看待吗?”

胡濙挑了挑眉,没说话,捂着个汤婆子,也不回答,就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尼古劳兹。阑

尼古劳兹被看了一会儿,就是一阵恼羞成怒,羞愤难当。

他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这个提问相当的愚蠢,区别看待的标准是什么?这个标准谁去制定?又由谁去执行?是那些拥有了大量社会资源的势要豪右。

‘区别看待’是一种更大的不公平,不存在理论中那种完美无瑕的模型,那就不如不开这个口子。

这种问题,作为罗马行省总督和罗马亡使的尼古劳兹不该提问的。

“是我自己愚蠢了。”对于尼古劳兹而言,承认自己失误,并非难事,罗马都亡了,不找到症结所在,罗马闪电归来便毫无意义。

胡濙就是不说话,也能戳到尼古劳兹的肺管子,尼古劳兹拿什么跟胡濙斗法。

胡濙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可能需要你一些帮助,大明最近海贸之日日益繁忙,有些事还请贵国使臣赐教了。”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