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们都是对的。周沈然偶尔剥下自己面子上那层虚张声势的自信,会窥探到自己真正的实力。他会做奥数题,那是因为妈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强迫他上全市最好的奥数班,很多类型题,背都背得下来了。他会一点钢琴,会一点小提琴,会一点武术操,会一点英语——一切都是妈妈的远大计划和那口绝对不提却又不能不争的闲气儿——他都知道。
可是他不聪明,不帅气,不高。那些在酒会饭局上的叔叔阿姨总会堆着假笑摸着他的脑袋说些昧着良心的溢美之词,许多同样不成器的官家小娃娃会趾高气昂地信以为真,周沈然却很早就开始慢慢懂得,那是假的。
都是假的。
然而真正让她们瞧不起他的,并不是他不高不帅不聪明不牛逼闪闪金光灿烂,而是他明知真相,却仍然撑起一张牛皮,千疮百孔,死不承认。
周沈然的小聪明和他妈妈笨鸟先飞的准备就这样逐渐在初中后期被磨灭。他的妈妈开始抱怨和责骂他,全然不是当初舍不得碰宝贝儿子一根手指头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妈妈那些眼泪和咆哮,有一半是冲着那个常常不回家的爸爸去的。大人之间的感情总是掺杂着太多复杂的因素——又或者说,他们有感情吗?
没有感情,还有面子。
两个人的晚餐。在亲戚朋友面前做足了姿态的妈妈和周沈然终于能够有机会卸下面具,露出最真实的一面,相互指责和伤害,只不过一个选择咆哮,一个选择沉默。
然而即使如此,周沈然很开心。
非常开心。
因为再也没有余周周。
妈妈间或提起,频率也比以前少了很多。这个眼睛明亮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她已经消失在了独木桥下的湍急河流中,和无数个淹没在普通中学无缘重点高中和名牌大学的淘汰者一样,面目模糊,没有权力和他这个师大附中的学生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