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钦不停拿勺子搅动咖啡,搅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来。寅初现在不能完全站在公正的立场,这点她知道。她心里有提防,但是他针对司马及人的话,说得并没有错。都说女人不检点,会让做丈夫的丢脸。殊不知丈夫如果处理不好私生活,照样也会让太太很折面子。
她简直不能再想了,越想越觉得万箭穿心。反正做好了打算,他不提离婚自己提。都到了这个份上,再拖延下去也是错,倒不如做个了断,以后两处生活,各生欢喜的好。
话赶话的说到点子上,她心头的重压实在是难以支撑了。看到照片的事不能说,但是她离开陏园的消息早晚都会让外界知道,索性告诉他。真想找个安稳的工作自给自足,不走后门是行不通的。哪个企业敢雇佣冯少帅的夫人?如果离婚,冯门的弃妇更会让人退避三舍。有决心固然好,决心之外也要实际。
她犹豫着,有点难以开口,半晌才道:“姐夫,我想托你件事。”
寅初早就等着她这句话了,含笑道:“什么托不托的,我早前知会过你,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我能出十分力,定不会只用八分。”
“我想出来做事。”她鼓起勇气道,“在国外学的是音乐,本来找个学校做教员也不错,可是听从云说现在学校都满员了,横竖不容易聘上……英文的话,口语是可以的,但是涉及行业内的专业用语只怕吃力。我是想,你看能不能给我介绍个打字的工作……”说着声音渐次低下来,看明白自己的能力,羞愧得无地自容。
寅初心里踏实了,面上却还装作诧异,“要出来做事么?工作倒是不少,唯恐良宴不同意。”
“我的事自己可以做主,不用他过问。”她别过脸,越过横梗的几张座位看外面。马路上人来人往,已经到了下午,两排商铺遮挡了半数阳光。她凝眉看着,忧心起今晚的住宿问题,居然有种落日的恐慌。想想还是要去打电话,再晚怕要露宿街头了,便道:“你宽坐,我给锦和挂个电话。”
他伸手在她肘上扯了下,“你不用找锦和,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替你办妥。”看她难堪地立着,他略使了点力拉她坐下,问她,“你从家里跑出来了,是不是?”
她垮下肩头道是,“所以想找点事情做,总要养活我自己。”
他倒很想说她完全不必这么辛苦,不过还是忍住了。她这人好强,如果他表现得急欲接手,吓着了她,以后只怕更难接近。他把十指交叉起来压在前额,深深一叹道:“是不是太糙率了?良宴毕竟不是普通人。”
她苦笑了下,“是他让我滚的。”
这下寅初真的吃惊了,“他说这样的话?”
南钦觉得脖子支撑不住脑袋,往下一磕,磕在屈起的臂弯里,闷声道:“他让我滚,我总不见得厚着脸皮留在陏园。先找份工作攒点钱,然后离开楘州,随便到哪里去。”
离不离开楘州是后话,她一定要走,他就算变卖了产业也会和她天涯相随。目前要解决的是实际问题,“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这就是症结所在,她想起兜里的两块八毛钱,落寞道:“今晚找个地方凑合一夜,明天想法子,看看能不能租间屋子安顿下来。”
他有些失望,“到了这个地步都不肯来找我,你到底和我有多见外?”也不等她回话,又道,“一个女人随便找地方过夜,你胆子未免太大了。知道现在的时局么?满街的瘪三、贼骨头。入夜你一个人走走看,保管没几步就被人盯上。”
南钦被他说得害怕,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登时雾霭沉沉,“所以才要找锦和的,做个伴也好。”
他没有搭她的话,自顾自道:“嘉树前两天还问起阿姨,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她听了仍旧摇头,“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眼下……不方便。”
她在这上头不肯妥协,他也能够理解。毕竟她还是冯良宴的夫人,南葭又不在,让她住进他的公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他只得另想出路,“我打电话替你在华侨饭点订间房,那里治安总比外面好些。”南钦还想推脱,他抬了抬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工作的事我会留心的,不过建议你还是和良宴好好谈谈。夫妻间什么不能商量呢!置气斗狠不是办法,是好是歹总要有个说法,一句话让滚就万事大吉了么?”
南钦拿手捂住口鼻,沉默了足有两分钟才道:“也许不了了之也没什么不好。您能帮着找事做,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就不麻烦你了。”到底站了起来,“我不耽搁了,直接去学堂找锦和也是一样。谢谢你的咖啡,日后我一定补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