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感到庆幸的是,她没有翻我的书包夹层,那张玛格丽特女性医院的传单,正按按静静地、居心叵测地,躺在那里。
不过,怜悯归怜悯,庆幸归庆幸,她毕竟是我妈,为了一次考试没考好,就犯得上如此对我大动干戈么?我的心里又有说不出的委屈,尤其是听到罗梅梅最后声嘶力竭地吼出一句:"从下周起你的生活费降到一百块!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没什么好反省的!下次考好不就是了!"我终于和她对吼出来,然后,抓起我的书包,冲进房间里,重重地关上门。
门关上的那一刹,我听见罗梅梅在我身后,愤怒地摔碎了什么东西--应该是茶几上的花瓶。
我的眼泪随着那声碎裂的巨响夺眶而出。
可我还是啪地把门锁打下,拒绝安慰,拒绝和解。
其实,我知道她这么发作,不光是因为我,也不光为了班主任的告状,当然,与那小小的发带和睫毛夹的联系,更是微乎其微。
她只是,太累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这么累。那个男人走后第八年,她被所在的事业单位给分流,没有男人,没有工作,彻底被生活抛弃。一天的时间她缩在自己的房间不吃不喝,第二天蓬头垢面出来直奔商场买了一堆化妆品,往自己的脸上一顿狠狠地涂抹。然后她开始找工作,从速记员到文秘到推销,直到保险。被拒绝是常有的事,可她咬着牙,不哭。
因为有我,所以,她不哭。
终于被保险公司录用的那天,她神采奕奕地带我出去吃了一顿肯德基,信誓旦旦地保证让我过上好日子。那天她抹着桃红色的鲜亮口红,握着我手的温度我到今天还记得清楚。就在那一年,一个小小的奇迹也出现在我身上,原本成绩平平的我在中考中超常发挥,居然以全市第十一的名次考上了闻名遐迩的天中。通知书下来的那天罗梅梅真是扬眉吐气,穿着保险公司的新套装,骑着她新购置的木兰女士摩托,特意几次经过原单位门口,如果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就矜持地,像个真正的职业女性那样,抿着嘴唇,优雅地挥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