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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乘着晚风悠悠荡荡落在窗台上,蒲团旁,牵起一枝沾染秋露的红枫剪影。烛火晃动,四道寂静的身影在娓娓动人的讲述中飘渺出尘,几欲定格成画。

忘生禅放下结印的手,缓缓说起石桥禅的故事。

“阿难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圆满那一次不该出现的遇见。有人说,渡世宏愿在阿难心中还比不过石桥上的惊鸿一瞥,他已失却禅心,堕入红尘。阁下以为然否?”

忘生禅的最后一问,问的不仅仅是自己对面的阙天音,还有旁听了大半日的程澹和张玉凉。

“我未得那完满一面,无法回答。”阙天音摇头。

程澹掀起长睫,漆黑的眼底落了细细碎碎的光焰,像上元节飘游着花灯的河流,静悄悄投注于张玉凉身上,又隐约是透过他看向宿命彼端的灯盏。

“我不曾化身石桥,却曾做过从桥上走过的人。”他微微笑着,一瞬间万千回忆争相涌上心头,每一个画面都有张玉凉,“石桥禅里说道,相遇之后便是离别,从此阿难将与风雨做伴,一千五百年的等待磋磨只求来了片刻的圆满。但我舍不得我的桥,所以在桥下筑起小屋,用我短暂的岁月陪伴它。”

“渡世宏愿和惊鸿一瞥并非冲突,一千五百年的风雨,换数十载相伴,渡己亦渡人,难道不是两全之事?”

“若觉这一千五百年风雨磋磨漫长,那才是失却禅心。”程澹垂首敛起笑意:“石桥做身,载来往车马行人,此为一渡;求内心安和欣悦,此为渡己,是为二渡;流水去远,岁月无声,伴一人喜乐一生,此为三渡。”

顿了顿,程澹又道:“一者渡世,二者渡己,三者渡人,皆寻常事,何有宏愿之说?倒真是来时无风波,去也静默。”

忘生禅默然半晌,笑道:“善。”

石桥禅的寓意本是让世人放下执迷,随心随缘,不要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永恒之物。然而程澹的理解虽剑走偏锋,却也不能说错,反而是比一味的叫人放下而更有人情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