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邑萧原本憋着的那点火气被纪清歌水润的双瞳望住,到底也还是发不出来,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诈死之局虽然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却同样也是最稳妥最恰当的应对,设身处地站在靖王和天子的立场想想,换做是他,只怕也会是同样的行事……眼下自家小表妹眼巴巴的端茶赔罪,卫邑萧不接还能怎么办?

见他臭着脸接了茶盏,纪清歌笑眯眯的又去给卫辰修也倒了一杯,卫辰修还在发愣,见她亲手斟茶,连忙接了,纪清歌这才坐了回去,万分乖巧的依偎在卫老太君身边,把老人家看得忍俊不禁:“就你精乖。”

靖王未死的真相纪清歌和卫肃衡两人都是瞒得死死的,但是卫家老太君到底年纪大了,看见被救回的纪清歌一身狼狈还带了伤,又听闻外孙女儿将来可能要守寡,心里又是疼又是急,第二天就吃不下饭,纪清歌生怕这个老人家再急出个好歹,思量一番便偷偷的跟老太君交了底,这才安抚住了老人家。

卫家老太君江凤瑶一辈子风浪过来,心知这是要紧的事,自己安了心之后一丝口风都没露,这才会直瞒到今日。

“过两日,宫里肯定是要开宫宴的。”卫邑萧既然接了茶盏,倒也爽快的不再追究,话题一转说起了别的事:“今年这场宫宴必定不同以往,妹妹与其去了之后叫人议论,还不如告个病,在家清闲一日也罢了。”

——靖王在众人心中已是个死人,偏偏天子没有下旨发丧,没有丧事相冲,新年惯例的宫宴就没有停办的道理,纪清歌这个时候对外还是刚死了定亲夫君的未亡人,她若出席,必定是招来一堆眼球,还不如在家躲懒,反正想来那个跟靖王串通一气的皇帝陛下心里也有数,断不至于为此说什么。

纪清歌却想都不想就摇了头:“都说有许多人都等着看我了,我不去让他们看可怎么好?自然是谁想看,就让谁看个够才是。”

……她这个悲戚哀伤的准靖王妃不去人前露面,怎么能继续加强人们心中‘靖王殁了’的印象呢。

想看她这个未亡人,看便是了。

年二八到年三十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纪清歌在卫家安安心心过了个年,三十晚上依偎在卫家老太君身边守岁,叫了丫头们在院子里放烟花。

纵然是过年,卫家也依然没有放柳初蝶出院子,但其他方面却也并不克扣她,该有的年节东西和饭食点心,并没有哪样短了她的,纪清歌偷偷问了秦丹珠一句,得知是日后事态平定之后,若是天子彻查下来确实与她无涉,且又不必降罪的话,到时就叫柳家来人将她领回去,他们卫家替柳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也算仁至义尽了。

转过一夜就是大年初一,这一日平民百姓之家自然是走亲戚,但文武百官加上有诰命的女眷,则都是要进宫给帝后拜年,领受赐宴。

纪清歌如今是圣上亲封的县主,相当于正二品的爵位,已不需要皇后特意传口谕才能进宫,按理来说应该穿正二品的诰命衣裙,但纪清歌却只吩咐丫鬟们找衣裳的时候往素净里寻。

曼冬曼芸两人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最终寻出来的是银狐斗篷,莲青色银丝暗绣上袄和茶白色的襕裙,首饰一概摒弃珊瑚翡翠那些,只配珍珠,唯独衣襟上挂了一块蜜蜡嵌银丝的坠子,下面用细碎的小珠串了个络子,总算是没有一素到底,多少算是有了那么一点装饰的意思。

这样的一身装扮,若是换了旁人,穿去新年宫宴,完全可以算是失礼,就算女眷爱美,不按品级穿戴,也会尽力往节庆气氛装扮,华而不俗艳而不妖,这才是新年宫宴得体的穿戴。

纪清歌完全不管那些,反正她现如今是个伤心悲戚的‘未亡人’,靖王的‘七七’要到初三才过完呢,如今她穿艳色像话么?

主仆二人在宫门前刚刚下了车驾,姹紫嫣红中这不合时宜的一抹清素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出门之前曼芸给她亲手上过妆,依旧是只涂粉,不用胭脂,曼芸宫中练出来的妆容技巧远比纪清歌强得多,就算凑近细看也很难发现端倪,纪清歌照旧端出了不苟言笑的静默姿态,京中各家女眷和她相熟的本就不多,能熟到会上赶着来寒暄的就更是稀少,如今眼看着她就差在脸上写明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更是没有半个人主动来触霉头。

皇后季晚彤在千秋寿宴上诊出身孕,彼时月份尚浅,如今算算日子已有五个月左右,肚腹已经隆起,或许是孕期不适,又或许是靖王薨卒心中伤感,虽然皇后的翟衣凤冠华丽无双,但面容上却一样是兴致并不高昂,直到见了纪清歌进殿,这才打起精神,免了她的见礼,招她近前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