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依然在弹奏着那首古琴曲,琴声逐渐慷慨激昂,恍若有兵戈铁马之音传来。
紧张的气氛让姜烟都几乎不敢呼吸。
就犹如此刻的魏末天下。
就在姜烟屏住呼吸都快承受不住的时候,琴音骤然停下。
他转过身来,对姜烟说:“我少年成名,风头无两。娶得如花美眷,还有一子一女。原以为我这辈子便是挺好的。夫妻和睦,一家团圆,三五好友在侧,人生足矣。”
如此的官场朝堂,他早就不想掺和了。
与其看着他们你争我夺,为了一点权利打得头破血流。
像是豺狼野兽一样,恶心得要命。
嵇康宁可辞官隐居,日日在这山林中弹琴,岂不快哉?
可嵇康忘记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在当朝文人中的影响,就是他最大的罪。
前有何晏,傅粉何郎让五石散风靡魏晋。
后有嵇康,一首《广陵散》,几篇辞赋短诗,便让天下文人争相效仿。
前有被曹操视作眼中钉的孔融。
那后,自然有被司马家是做肉中刺的嵇康。
“我这一生,只写过两封绝交信。”嵇康知道,有关自己,按定然会提起这两封信。
他竖起两根手指,弯下一根,说:“巨源写信邀我为官。”
这话一说,嵇康就笑出了声。
笑到最后更是直接流出了眼泪。
他坐在石台上,抱着他的琴:“旁人不懂我可以,他山巨源不行!”
他们曾经是那么要好,山涛怎么可以给他写信,要举荐他做官?
嵇康的愤怒好似要将这片天地割裂,姜烟惊得后退两步,却发现山涛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台的另外一侧。
两人中间却好似隔着什么,你看不见我,我亦看不见你。
“足下昔称吾于颍川,吾常谓之知言。然经怪此意尚未熟悉于足下,何从便得之也?”
石台一侧,是嵇康写信,另外一侧,是收到信的山涛茫然无措的读着信。
嵇康写信时还喝着酒,只是喝到最后却是满目空空。
他继续写:“闲闻足下迁,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故具为足下陈其可否。”
姜烟看着石台上曾经把臂同游的一对友人,如今却要分道扬镳。
一个写信以最讥讽的语气断绝友情。
一个最初只是想要好友在上位者的眼中扭转形象,至少可以一展抱负,留得一条命。
他们好似互相不懂对方,又好似明白对方。
这封信中,嵇康惯用这直白的语气去拒绝一个人。
甚至宁愿把自己说得那般不堪,也竭力的表达着自己不愿入仕的想法。
“山巨源,你居然要我去给司马家做官!”嵇康咬着牙,可到最后,却好似浑身力气一松,泄了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