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看到了?”宁衍笑着说:“还没画完,早着呢,乱七八糟的底色铺的不好,可先别看了。”
“哪里。”宁怀瑾说:“看着很好。”
宁怀瑾并不是恭维之语,许是年岁小的缘故,宁衍眼界宽,灵气足,笔锋又锐利,工笔画起来比满天下最负盛名的画家还要强两分。他书案上这幅大漠孤烟虽只画了个轮廓,但也隐隐可见其布局玄妙,甚有大家之风。
“是吗。”宁衍开怀道:“那若是怀瑾喜欢,等我将这幅画画好,就送你。”
宁怀瑾点了点头,说道:“好。”
宁衍平白无故送出去一幅画,自己倒是很开心,脱了外衫往床榻上一坐,顺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捞走一块绿豆糕。
“玲珑来找过你了?”宁衍问。
“找过了,也都说清了。”宁怀瑾将书案上那副画重新盖起来,自去洗了手,接着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三哥和阮茵敢起事,不过是仗着家里那位携祥瑞而降的世子。”宁衍刻意隐去了自己绝后的事,只字不提寒毒的隐患,只借着宁铮的由头说:“我年轻,也无后,所以他们才敢动这个心思——只是宁铮和阮茵敢动这个心思不奇怪,但宁铮的那位继室也敢这样跟着宁铮胡来,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那位继室不是京城人士,是宁铮在属地续的,似乎是他从前的下属之女。”宁怀瑾说:“这些女子,大多没什么主见,加上宁铮又是亲王,丈夫和身份地位两座大山压下来,就算她不同意,想必也没什么话语权。”
“这倒没什么。”宁衍不以为意:“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那必定会有自己的脾气,只看戳没戳到痛处去。”
“你的意思是?”宁怀瑾问。
“宁铮必定是许了她什么东西,或许是这个儿子的,或许是给她的。”宁衍说:“我更倾向于前者——宁铮要拿这个儿子做文章,日后就必定要抬举他母子俩。”
“但宁铮自己不是傻子,他那‘祥瑞’怎么来的,他自己自然清楚。”宁衍说:“若我如法炮制来这么一出,就算民众不会愚昧到两样都信,起码他那个‘祥瑞’也就不值钱了。”
“所以,若那小儿再无这等用处,宁铮便会将重心转移到别的地方。”宁怀瑾说:“或许是他更大的嫡子,也或许是前线。”
“三哥本来就有嫡子女,这样一个孩子出来,年岁虽小,却身挂祥瑞之名,我不信他家后宅就是其乐融融,大家都没什么异心。”宁衍说:“何况三哥是要造反,万一成了,以后还涉及太子之位相争——这中间水可就深了。”
宁衍一说起太子之争,难免有些唏嘘,宁怀瑾端着那半碟绿豆糕走到他身边,将其放在了宁衍手边。
“后宅不宁则家宅不宁。”宁怀瑾说:“之前冯源一事已经让宁铮的后方出现了裂口,若后宅再有什么嫌隙,恐怕他手中可用之人就更少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宁铮或许可以不在意一个区区妇人之言,可他却不明白,妇人之言,往往也能杀人于无形。”
说到这,宁怀瑾显然是想起了阮茵和蒋璇,他面色不善地瞥了一眼宁衍,顺手抖搂开一张薄被,将他裹了起来。
宁衍:“……”
宁衍茫然地看了宁怀瑾一眼,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得他不对劲了。
宁衍扒拉了两下,从薄被里探出头来,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宁怀瑾的脸色,当机立断地扯开了这个话题。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宁衍说:“上午收回的军报,郑绍辉和谢珏已经在两处驻城待稳了脚,信阳也在重建,按照怀瑾先前留下的章程,已经建得不错了。宁铮的人暂时撤了百里,看样子也是要准备休整一段时间。我今天闲来算了算,觉得他手中可用的将领应该没几个了。”
“以我对宁铮的了解,他大约不会再放任冯源自己带兵,而是会将其编成副将。”宁怀瑾说:“安庆府边线几座大城,要是想都守得过来,恐怕宁铮得在自己家里想想办法。”
“他那大儿子年岁正好,想必会出来替他爹顶一顶这差事。”宁衍笑道:“毕竟家里有那样一位能干的‘弟弟’,我那侄子不趁此机会赚点军功,日后怎么在三哥面前立足。”
“你觉得宁铮会放他的嫡子出来?”宁怀瑾反问道。
“我觉得不会。”宁衍笑道:“之前不是说过了,我那三哥自当初京城一败后,这些年也变得多疑起来,他儿子从来没上过战场,我倒不觉得他会把这样的调度大全一应交给他。毕竟安庆府现在已经失了信阳城,若再失两城,他的处境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