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春垂下眼皮,自嘲地笑了笑,两粒小虎牙依然雪白尖尖。怕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此刻居然不再恨着那人,也不再计较那夜究竟是谁压了谁……毕竟,他郝春活了二十二年,同衾枕共鸳梦的也只得那一人。
那夜,那家伙反反复复地唤他“阿春”。
与幼年时姆娘唤他一般,又似乎是他那个死的极不体面的阿兄魂兮归来,站在夜色中摇晃着朝他伸出手。
他们……他老郝家那些个冤死的鬼,如今都来接他了。
郝春摸索着用左手抓住崖壁内攀缘而生的野草枝蔓,死死地睁着眼,但他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一切都在晃。
车师国的喊杀声在他耳内起起伏伏,潮水那样不清晰。火光也在晃……火光?
郝春竭力地瞪大眼,想要看清楚那些漫延的火光是什么。
……咦?
这夜,就像是上天都在怜悯他的痴心那般,于这绝境死地中,前方突然有铁链拴住数十辆燃烧的押粮车,大举冲入这座荒凉谷内。铁链声哗啦啦乱响,在不断摇晃的烈焰火光中,黑烟弥漫了整座山谷,车师国哀嚎遍野、死伤无数。或许是死的人太多,一时间竟连天幕都变得异样。郝春瞪大这双秋水丹凤眼,依稀能看见一头头野牛双眼赤红,冲散了车师国的蛮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