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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太阳坠落+番外 兮树 876 字 2022-11-19

另一方面,无可否认的是,那三年帝国上层做出的决策给许多如今最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留下了超出语言表达极限的创伤。旧历17年,帝国控制下的区域少年军规模大幅度扩张。原因在于战局剧变。反帝国联盟于当年正式成立。盟军首先以无人机发动精准快速打击,毁掉帝国军在西南方工业重镇的所有军工厂。帝国军依赖的精密战斗设备供给链受到重创。两条战线上都出现战力空缺。

于是,先是16岁以上,再后来14岁以上,适龄孩子都必须应征入伍。扩招前就加入少年军连队都升格为精英部队。但升格的这些少年军成员被视作“假精英”,原来的精英连队则是“真精英”。执行复活节使馆袭击的那两人来自少年军中历史最悠久的核心连队。

“被选中执行这种任务的都是精英战队中的‘真精英’。”莉莉向我解释少年军内部的复杂等级和分支架构,甚至画了一张简单易懂的图表。我与她谈话的背景音是首都市中心的喧嚣杂音,在那种环境下听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孩子对帝国那迷宫一般的体制侃侃而谈,非常怪诞,又有些教我毛骨悚然。

十四岁之后,除了少年军内部时有时无的教导,莉莉没有接受过正式教育。但她能准确无误地应用一些复杂的长词语,做精确成熟的表达。比如:“虽然‘我们’都是少年军,但少年军不是一个同质的整体。所以也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我们’。”我问她是在哪里学会“同质”和“整体”这些词汇的,她静静回答,在改造营。我又问这个想法是否是她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还是从哪里得来的启示。莉莉重复,在改造营。

战争结束后,改造营是在各地血腥的保卫战中幸存的少年军被送往的下一站。

02

旧历20年,帝国军战败。

如何处置大批未成年的战俘成为新联邦要面对的一个棘手问题。改造营系统是解答。最初联邦政府负责人们设想中的是一个“改造系统”,而非被严密看管起来的营地。

“我们那时想要尽可能地还原我们认知中的校园,而不是监狱。我们天真地以为只要将帝政下的暴行揭露出来,那些孩子就会意识到他们是一个巨大骗局的受害者,砰地一下,他们的思考方式会转变,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到社会,重新上学、工作。”奥尔夫·波尔金,学者、改造营项目最初的发起者之一,说到最初的构想时情绪依然激动。

帝国统治下,波尔金很少直接参与政治活动,选择潜心于古鲁尔文字的研究。但他也是一位热心的教育家,曾经建议在帝国少年军内部推广更全面的通识教育;在新联邦建立后,他积极与政府合作。然而波尔金构想地着重通识教育和柔性干预的方案很快被迫中止。

和约生效小半年后,位于首都郊外的莱辛改造基地于旧历20年11月29日开放。那里原本是一座疗养院,仓促改建为改造设施:楼面被重新分隔为教室和宿舍,来看望病人的家属停泊车辆的停车场改为操场。另一部分原本是医疗楼的中高层成为办公楼,但改建只进行到一半,因此那些建筑物有种异常阴森的气息。

次年2月14日,原本隶属精英战队的前少年军成员控制了基地安保系统、劫持教员,试图发动武装政变。“复兴帝国”是那些激进成员的口号。联邦政府不得不出动军队,事态在长达72小时的对峙和游击战后终于平息。两名被劫为人质的基地教员丧生,交火双方的具体伤亡数字至今没有公开。由于少年军和帝国军队都穿着黑色制服,而这起事件发生的日子又实在过于讽刺,那三天的动乱被称为“黑色情人节”。

而莉莉那时就在莱辛。她是进入莱辛的第一批学员,在那之前,她和其他少年军成员一起等待未知的命运。回忆起那段等待的岁月,她耸耸肩:“许多人觉得我们会全部被处决,也许那样其实更好。”我很难判断莉莉是在开黑色玩笑还是说真心话。

谈及莱辛动荡的72小时,“那三天感觉又回到从前。”莉莉这么说着,流露出嘲讽的表情。她并不赞同那些无法放弃帝国幻梦的少年少女。莉莉和其他不愿意加入政变的学员一起躲了起来,逃过一劫。她自称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就对帝国思想教育不太热衷。她是个有主见、甚至有些顽固的孩子。

“我不喜欢让人教我该怎么思考。但我没有表现出来。所以我没被枪毙。”莉莉轻描淡写带过的是另一些少年军成员叙述过的高压恐怖统治:要求绝对忠诚,故意设置多重互相监督的机构,鼓励举报,叛徒会被处决。这一对于少年军的刻板印象似乎只在战争最后几年确实存在过。去年多地发现的乱葬岗中有大量儿童的遗骸。短短数年内,在怀疑和内耗中丧生的牺牲者数量就已然骇人听闻。猜忌和恐惧也足以在亲历者身上留下永久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