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都听得出他绵绵的歉意。
崔沁却跟木鸡似的,呆立在案前,脸颊无一丁点儿血色,只僵着唇开口,
“国公爷不是还有要事吗,别耽搁了。”
慕月笙脸上闪过一丝苦楚,再也没法淡定,修长的手指捏着纸边略略发紧,甚至有纤细的青筋暴露,头一次放下尊严,略带几分恳求,
“你是我的妻子,你也知道我身份摆在那里,朝政里里外外的事都要我打点,我没办法周全顾到你的情绪,沁儿,你再好好想想。”
崔沁抬眸望向慕月笙身后的书架,那书架旁边悬挂着一副青石松林画,正是慕月笙与裴音合作。
上次在这里,她被他赶了出去。
这一次,她再次看到这幅画,猛然间释然。
“倒不是因为今日之事,而是这么久以来,我也看明白了,是我一厢情愿,陷入自己扎的牢笼里无法自拔,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并没有我,你只不过是习惯了有个人在后院等你,我又何苦强插一脚?你心里有谁也好,没谁也罢,都不重要了,我努力过,我不后悔,我也不怪你,我想的很清楚,你签字吧。”
崔沁脸色平静如陷在深渊的湖,掀不起半丝涟漪。
慕月笙喉结上下翻滚着,再难从艰涩的喉咙里挤出半个字。
他垂眸看向那封和离书,伸出手缓缓拾起自己的印信,闭了闭眼,将私信盖下。
纸张与私信摩挲的声响格外刺耳。
像是利刃将二人的关系斩断得干干净净。
他艰难地将和离书给拿了起来,缓缓往前一送,目光落在她那双绣花鞋上,雪白的缎面绣着一朵玉兰,沾了不少尘土泥渍,却依旧难掩姿容。
崔沁二话不说上前,将那和离书给抽离开来。
心仿佛被抽走似的,慕月笙终究感觉到有一股密密麻麻的酸胀涌上胸膛。
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抖,心里莫名地慌了一下。
余光,那面容姣好的小妻子,干脆利落拾起信封,将和离书装入,朝他福了福身,转身消失在门口。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艰涩往门外瞧去。
崔沁的身影折入廊芜,瞧不见,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么急,那么快。
恨不得立即逃离他似的。
终是等到那纤细的身影到了侧面长廊,只可惜是一闪而过,如惊鸿般很快从他余光掠过,了无痕迹。
他就这么失去了她。
屋内灯光融合,映衬得他面容柔和。
他所有的锋芒和冷冽悉数被灯芒给遮掩,只留下一温润如玉的容颜。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像眼下,没什么事值得他去挂念,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他提起兴致,心口骤然空落到了极致。
须臾,蓝青踱步至门口候着,瞧见屋内慕月笙手撑着额,闭目养神,神情掩在半片阴影中,瞧不真切,孤寂的身影陷在圈椅里,湛蓝色的长衫遮掩不住他的疲惫,无端叫人生出几分心疼。
他刚刚瞧见崔沁离开,手里还拿着一信封,便觉不妙。
莫不是和离了?
瞧着主子心情定是极为不好,他印象里不曾见慕月笙这般提不起劲。
可外头太傅新丧,陛下将丧事交予慕月笙打点,朝廷要按什么章程规制去给太傅办丧,都需要慕月笙来定夺。
蓝青一时踟蹰不已,是进亦难,退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