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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蓝接过那两本书,古旧的手抄本,上书“桐山秘笈”,心知是他家祖传之物,连忙在沈瑄面前跪下,欲行拜师之礼。沈瑄忙阻止:“你我平辈,这却不可。”季如蓝执意要拜,沈瑄遂道,“也罢,这是先父的遗物,算我替先父收一个隔世的弟子吧。”两人遂以同门师兄妹之礼见过了。沈瑄不觉叹道:“季师妹,将来好好照顾你自己。这是我祖母若耶溪陈氏传下来的独门医术,总算不会失传了。望你能将它发扬光大。”

叶清尘看在一旁,忽然道:“季姑娘,你是如何遇见沈兄弟的,还有个钱丹公子呢?”

季如蓝淡淡道:“那个钱丹,自己回家去了。”

沈瑄补充道:“那晚我们在钱塘江上逃命,可巧遇见了季师妹,钱兄弟就把我托付给了她。”

过了一日,叶清尘和沈瑄便上路去嵊州,青梅独自回洞庭湖去。季如蓝倚在门边,目送他们走得看不见了,转进屋来,捧着那两本医书呆立半日,忽然一滴泪珠滚到了发黄的纸页上。

第十二回 斑竹枝里桃源洞

从绍兴到临海,自剡中,经天姥,过关岭,越赤城,是一条延绵的古老驿道。青山水国,长亭短亭,自古以来这条驿道上不知走过了多少词人墨客,散落下多少苦旅哀歌,到如今也只剩下满山的幽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叶清尘和沈瑄在天台山脚下的剡溪边告别。叶清尘看他这几日气色尚好,略略放心。临别时沈瑄取出琴来,说要为大哥再弹一曲。他那五首《五湖烟霞引》已练得纯熟。叶清尘听到这人间绝调,竟然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这大约是最后一次听沈瑄弹琴了,惟其如此,更难以静下心来。

沈瑄沿着蜿蜒轻柔的剡溪溯流而上,迤逦进入深山。天台山绵亘几百里,雄奇清幽,山水神秀,六朝孙绰誉之为“玄圣之所游化,灵仙之所窟宅”。可沈瑄却不知道他的“灵仙”在哪一处幽谷仙洞,只能一路跋涉寻找。朝沐烟岚湿雾,暮枕明月松涛,每日里相伴的只有野花、修竹、怪石、清风。虽然行路辛苦,但他的吐血之症却发作得少了。

可是想找到蒋灵骞却并不容易。天台山中多的是寺院道观,虽乱世里香火凋零,一般的小观宇多破敝不堪,但守院的僧人道士还是有的。沈瑄每每借宿在庙里,顺便向主人打听天台派的蒋掌门住在什么地方。不料所有人听见“蒋听松”三字,脸上都挂了一层严霜。有的冷冷地再不搭理,有的看他相貌文弱,不像恶人,力劝他不要去找那魔头。想不到蒋听松在这天台山,声名竟是如此可怕。

那日在桐柏观,接待的道士本来甚为客气,一听沈瑄说要找天台蒋家,登时将他赶了出去。沈瑄无可奈何,看看天色晚了,找了处树荫卧下,忽然有人拍拍他的头。沈瑄一看,却是个过路的和尚。那和尚似乎很老了,满面沟壑也不知是皱纹还是伤疤,神情却甚是慈祥超脱,像个得道之人。沈瑄连忙起来行礼,老和尚合十道:“小施主何不到贫僧舍下住一晚,好过在这里风餐露宿。”

沈瑄道了谢,遂随那老和尚去了。老和尚背着一竹筐的草药,沈瑄接过来背上,老和尚也不推辞。

原来这老僧法号枯叶,并不在哪家寺院挂单,自己在琼台崖下结了一间草庐修行。

“贫僧年轻的时候略学过一点医术。如今在此地修行,有时也给四乡的山民看看小病。这天台山里,有许多难得的草药啊!”晚间枯叶一边在灯下查点药草,一边向沈瑄介绍。沈瑄自是行家,看看这些药草其实都是极普通的品种,老僧讲的一些医理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他只是默默听着。

夜里睡前,沈瑄鼓起勇气向枯叶打听天台派的山门在什么地方。枯叶愣了愣:“你找蒋听松做什么?”沈瑄道:“不是找他。我有一个朋友是天台门下,我正要去寻访她。”枯叶道:“真是去访朋友么?”眼神中竟有一丝焦虑。沈瑄的脸不觉红了红:“真的是。”

枯叶看在眼里,似乎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蒋听松为人仇家甚多,贫僧还担心你是去向他寻仇的呢!那人很厉害,只怕小施主要吃亏。既是访友,倒也罢了。不过,这天台山上很多年前就没了天台派弟子。只剩个蒋听松和他收养的小女孩。你要找的,难道是那姑娘?”沈瑄被人一语道破,禁不住有些羞愧,低声道:“正是蒋姑娘,大师知道她么?”

枯叶叹了口气:“她小的时候见过一两回。小施主,你还是别招惹她。我听人说,这女孩子的手段,不亚于蒋听松呢!”沈瑄认真道:“蒋姑娘为人很好,她是我的朋友,大师不用担心。”顿了顿又道,“究竟如何能找到她家,还请大师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