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的眸底闪过一丝暗光,但很快逝去,他转眸望向走出来的老人,嘴角的笑意有些嘲讽:“若是有解,你就不必这般了。”
“……”千机的眸光暗淡下来,沉默片刻仍是开口,“我师从何处你可曾知?”
白墨懒懒地掀起唇线:“外公的师父,不就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谷春寒么?”——那个顶着魔教罪孽之命的医药奇才,在心爱之人迫于所谓正道施压跳崖而亡后,一举屠灭十三门派,最后在浔天涯上吟歌自尽。“就算他能解百毒,也已仙逝了不是么?”
“传闻中,谷春寒只有我一个徒弟——”千机蓦地抬头,目光微冷,“实际上,在我之前,谷春寒收过一个小弟子……他曾在我面前对那个人百般夸耀,称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与自己相比更胜一筹——!”
白墨的眸色微微加深,嘴角笑意淡下去:“若是如此,那为何我从未听江湖中人提起过?”
千机声息一顿,半晌方道:“那是因为在我拜师以前,他便已被师父逐出师门。”
白墨一怔,转眸望向老人:“他还活着么?”
“呵呵……”千机摇头苦笑,“我与他只有过数面之缘,师父离世后更是再无来往,最后一封书信时他尚在北方一代游历——如今……如今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墨垂眸,眼底划过深意:“既然是外公的师兄,应是八旬有余,料想——”
“不,”千机打断,“他虽是师兄,却比我小上近二十年,当初他被逐出师门之时年方十五,按年岁和他的医术来算,他定在人世——只是,他生性淡漠,不喜与人来往,更是无心凡尘俗世,一时兴起……”到这儿却寂了音。
“一时兴起,随师父跳了崖也是常情?”白墨淡笑着转眸望来,眸光微凉。
千机一惊。
白墨了然他的诧异,侧过脸去望窗外,目光漠然,笑意凉薄:“若是没了若儿,马踏上京之后,我也会找个地方纵崖而跃也说不定——这世上除了那一人,于我而言,本就是了无生趣。”
那是一个人活着的理由——有所牵挂或有所希冀,所以,即使是拼命挣扎着,也想要活下去啊——总想着若是自己死了,那份牵挂那份希冀,又该如何自处……
若是没了牵挂没了希冀,又何必眷恋于此呢?
“他能解开血饲之毒么?”白墨敛去眸底复杂的情绪,淡声问道。
千机肃然点头:“谷春寒甚至说过,那人曾以玩心做出过所有天下奇毒的解药……只是后来那些解药大多被扔弃了。”
白墨侧身,语声略扬,眸子里幻化出不甚分明的意味:“冷旭,传令凌天——影杀影阁相互配合,各处精卫由你们调遣,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人找出来。”
“是,主人。”门外飞快地闪过一道人影。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中,直到千机老人忍不住开口:“你的计划,开始了?”
白墨失笑,转望向房内正中的人:“你刚才不是都听到了么——明知故问做什么?”
“……”千机忽觉得无话可说,在他的认识里,这个外孙从来便不是与他同一高度的存在。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经脱胎换骨,他亲眼见证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铲除异己踏上云巅,这个男人在他一手创造的国度中,成为神袛那样的存在——淡漠凉薄,而且无所不能——哪怕是站在众人之中,偏偏给人感觉他身在天的尽头,无法接近,不得亲狎。
这样的人,似乎生来便该以一副睥睨的姿态,俯视人间。
可偏偏……偏偏有了那个女子的存在。
千机的目光中闪过难以捉摸的情绪……如今的木若已是大有收敛,可那违逆常伦的反骨依旧还在,他向来不否认那女子是一个奇异的存在,彼时初见只有十岁的女孩更是给了他无法磨灭的印象,若是这一家三口……想到那个善于伪装的小徒儿兼曾外孙,千机老人一时无奈苦笑,若是一家三口,大概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会斗得不可开交天昏地暗。
“唔,外公,”白墨忽然开口,浴光而来的身影有些模糊,唇角扬起鲜少看到的那样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了尊老的意思,“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未曾告知他们,有劳外公替我转达了。”
千机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那在他看来相当诡异的笑容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什么事?”边说着边向后略退一小步,目光警惕。
见状,白墨唇角弧度一扬,着实多了风华倾世的味道,他随意地转向房门的方向,轻淡的声音在室内如乐悠扬:“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会和若儿一起离开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