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她去了趟红螺寺,见到了带发修行的海兰。
海兰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大为惊讶,“你有了身孕?跑这么远的路来,要小心身子。”
她说:“我今儿是专门来接嫂子的,十二爷把温家大院赎回来了,我搬回老宅子了。你瞧我眼下身子沉,也没个贴心的人在,嫂子就当可怜我,来照应照应我吧!”
海兰觉得奇怪,“你和十二爷大婚没有?怎么住回老宅子了?”
她涩涩说没有,“我骗他孩子不在了,他一气之下领兵攻打喀尔喀去了。所以我现在是孤身一人,嫂子要是愿意回来,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海兰无奈道:“汝俭要是在,一定不赞同你这么做。”
定宜见她松动了,赶紧展开包袱替她收拾东西,一面笑道:“还是嫂子心疼我,孩子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你千万得帮帮我。我三哥不在了,你就瞧着他的面子吧!你不能老在尼姑庵里待着,事儿过去了好几个月,该看开些了。回北京来吧,咱们靠得近,也好常走动。”
海兰是个心善的人,见她大着肚子,说得又哀恳,最终还是答应跟着回去了。就像她说的,瞧着汝俭也得帮衬她。大家都不容易,聚在一块儿互相取暖吧。
就这么的,两个女人凑成了一个家。海兰体人意儿,说起来索家虽不算高官,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富户,娇养闺女没有显得很金贵,也是不怕辛苦,什么都干。忙过一阵儿呢,独自找个地方坐下,巴巴儿看着外头春光发呆。定宜知道她想汝俭,把一块玉佩交给了她。
“这是他留下的,跟他走南闯北有些时候了。前阵子忙得稀乱,我也没空想起来,一直锁在高柜里。眼下给你保管,你瞧见它就像瞧见我三哥一样。”
那是块青玉,男人的饰物花形粗犷,像虎啊,豹子什么的。海兰托在掌心里,红着眼圈勉强一笑,“也是,他这人,见了我连定情的东西都没给,现在人不在了,想祭奠他也找不到依托。”她把玉紧紧攥着,踅身回她卧房里去了。
弘策走了半年多,定宜托师父打听他的近况,据说战局还算稳定。他也每每有请安折子递上去,在那头艰苦是一定的,不过曾经在那里生活了十来年,适应起来应该不难。她听了松口气,反正心头总有一根线细细吊着,吊久了也习惯了。
她临盆在十月里,那天天气很好,她和海兰在窗下逢小袜子。刚fèng了一半,腿肚子上热烘烘的一阵流下来,不知是个什么。低头一看,鞋都湿了,她红了脸,“嗳,怎么回事,醒着尿裤子了。”
海兰一看唬着了,“这是羊水破了吧?”
赶紧起来叫嬷儿请稳婆,家里一通乱,找你找他的,最后安了c黄。
没有男人在,她害怕却没有依赖感。她从小摔打,经得起事儿,也扛得起担子。后来虽晃了神,现在依旧是铮铮一身傲骨。稳婆说没见过这样的产妇,一滴眼泪也没有,就咬着一块汗巾,咬得牙根出血,不叫也不喊。孩子脑袋大,出产门的时候妈很受了些苦。她自己吩咐,说万一有个闪失,保小不保大。哪儿有这样清醒的人呢!大伙儿愈发紧张,谁也不愿意出事,好不容易的,把孩子接到了世上。
听见那小嗓门儿一声嚎啕时,她才跟着放声哭起来。海兰来瞧她,她哭得止也止不住,抓着她的手,断断续续说:“我做错了……我天天想他……”
海兰含泪宽解她,“会好起来的,再过段时候他就回来了。你现在身子虚,不能哭,会哭坏了眼睛的。”从保姆手里接了孩子来给她瞧,“是个小子,长得真漂亮!”
她睁眼看,刚落地的孩子,跟只小耗子似的,五官却辨认得出,长得和弘策很像。她吃力地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刮他的小脸蛋儿,“这么红啊。”
嬷儿说:“过三天就不红啦,现在越红,将来ròu皮儿越白。瞧好了吧,咱们哥儿是个美男子,长大了迷死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儿。”
她馨然笑了,脑子里迷迷糊糊想,当初吃好些姑娘果儿都没用,生的怎么还是个小子呢!
坐月子了,那就休养吧,见天儿的炖鸡炖蹄髈。那天夏至拎了只鸭来,说是从合鸡鸭的小贩那儿换的,挑了笼子里最肥的一只,问是想蒸啊,还是想酱。
海兰抱着哥儿出来,站在檐下说:“月子里吃鸭子,老了脑袋跟鸭子似的乱颤。”
夏至摸了摸鼻子,“还有这说法儿呢,那就让奶妈子吃吧!”上前来扒拉襁褓,“让我瞧瞧哥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