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吭气儿,转身朝丹陛前看,四个太监合力搬了两口汝窑金蟒大缸来,朝锦书躬了躬身子,“姑姑吉祥。”又问李玉贵道,“谙达,万岁爷叫给福树换缸,您瞧这大家伙怎么样?”
李玉贵围着转了两圈,咂嘴道,“是够海的!把你们四个全填进去当花肥也能装下!我说你们有谱没谱?这是龇我呢?回头万岁爷瞧见了非叫我吃挂落儿不可!缸得一年一换,今年碗大的,明年就换盆大的,你们可省事了,筷子换金箍棒,往后十年消停,真有你们的!”
四个太监进退不得,问,“总管,口儿大了?”
“是海了!”李玉贵没好气儿的哼,胡乱挥手道,“赶紧换去!”
太监们憋着笑说“嗻”,边走边嘟囔,“这老小子,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了。”
南书房里有两长两短的击掌声传来,李玉贵和锦书忙敛神快步到门前敬候,里头打起了帘子,皇帝跨出来,锦书上前给他披上披风,问,“主子这就往坤宁宫去?”
皇帝低低应了,只道,“你甭去,免得在那儿不自在。”
锦书嗯了声,仔细的系好了披风领子上的黄带子,垂着眼,轻声道,“奴才送您到门上。”半晌又不无哀怨的补了句,“可要快些回来。”
皇帝颇意外的看她,回过神来,像被装在了蜜罐子里似的笑起来,颔首道,“朕省得。”
坤宁宫也在中轴线上,离乾清宫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个交泰殿。皇帝带了两个贴身太监从夹道里慢悠悠穿过去,转眼已到了永祥门上。
皇后从殿里迎出来,下了汉白玉的月台,站在台阶下给皇帝见礼。
皇帝伸手扶她,一边说,“朕才想起来,今儿是皇后的千秋,没早些给寿星翁拜寿,是朕的不是。朕已命内务府拟单子给你送寿礼,坤宁宫的人劳苦功高,个个都有赏赐。等明年你三十整寿,朕再给你好好贺贺,大赦天下,让大英子民沾沾你的喜气。”
皇后肃了肃,“多谢主子厚爱,承您吉言,希望奴才还有造化活到明年的生辰。”
皇帝一窒,皱着眉头道,“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丧气话!才刚还说好些了,这会子又是怎么了?”
皇后勉强笑了笑,“奴才失言了,万岁爷恕罪吧。”说着引他进偏殿,笏满c黄屏风后摆了小小的一桌,一壶酒,两只冻蜡酒盅,五六个小菜,没有侍膳太监,就像平常人家家常的吃喝。
“愣着干什么?快坐下。”皇后拉他的手请他落座儿,亲自给他斟了酒,说,“原先各宫的姐妹都要来敬贺的,叫我婉拒了。又不是什么整寿大日子,犯不着兴师动众的,我就想像在南苑时那样,就我和您,咱们俩在一处,安安静静的过,比什么都强。”
皇后本来是个心性儿高,性子强的人,不到这一步,她万不会舍下脸子请他来,还要憋屈的用这种法子唤起他对从前的记忆。她的喜日子,她也想热热闹闹的过,可眼下太子还在景仁宫里关着,储君的位置岌岌可危。听说今儿朝堂上皇帝对二皇子赞赏有加,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后看着丈夫端起酒盅来优雅的抿了一口,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她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怎么就连一点儿应承的意思也没有呢?真个儿的郎心如铁么?
皇帝是个明白人,他大致也能料到皇后费这么大的劲,把他弄到坤宁宫来为的是什么,索性不作声,看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第111章天遥地远
皇后有肚才,她不是个随意把大刀抡在头顶上的人,她心里琢磨的东西不急着表露出来,只随意的和皇帝品酒,说说户族里的新鲜事儿。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来的,什么礼亲王府上养的大狗咬破了荣公爷的裤子,还有敏郡王和人比胆子在坟地里过夜之类的,横竖都是宇文家那帮傻老爷们儿的丑事。
皇帝日日坐在乾清宫里,朝堂之下和亲戚们少有往来,也愿意听那些闲篇儿。可说到兰公爷花六百两银子买了个十一岁的丫头做妾的事儿,皇帝一下子拉长了脸,咬着牙说,“十一岁?他也不怕造孽!兰祚是太皇太后娘家侄儿,算着今年也有四十五六了,他比人家姑娘大好几轮,怎么下得去那手!”
“可不,我也这么说呢!那闺女也就舒妃屋里三丫头这么大,十一岁,都没长开的年纪。”皇后边说边给他布菜,又道,“万岁爷整顿旗务原本是桩好事儿,谁知道竟给他们长了脸子,越性儿在围城外头胡来,是该打发人好好管管了。前儿章贵妃还和我说,东齐近来愈发懂事了,诸子百家说得头头是道,上回洛阳行宫的差也办得不赖,我瞧着万岁爷再给多历练历练,将来准保能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