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四一听忙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得胜,老家来的,算是投奔我来的。”冲小太监一扬下巴道,“快给姑姑见礼,求姑姑往后提携着点儿,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得胜一听,立马撂了手里的茶壶,像模像样的给锦书打千儿叩头,“奴才得胜,给姑姑请安啦。”
锦书赶紧上去扶,尴尬的冲常四道,“谙达说笑了,我算个什么人,哪里就成您嘴里说的那样了。”
常四笑着说,“您快别客气,不是我巴结您,我瞧得真真的,这后/宫之中不论是出身还是出息,没一个及得上您的!您要是看得上这孩子,只要您一句话,我就上李总管那儿回话去,把得胜派给您当跑腿的。往后也用不着您天天往库里送龙袍,万事打发他做就成。”
锦书摆手道,“那可使不得,历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奴才使唤奴才,叫人知道也不好看相。”
常四辩这话头子像是没意思,也就不追着塞人了。朝耳房里喊了一声,他手底下的太监捧了个册子上来,身后跟了七八个四执库太监,一人托了一件上用的行头,打开册子念经一样的诵道,“绒糙面线缨苍龙教子正珠珠朝冠一顶、黄直径地纳纱夹袍一件、石青直径地纱金龙褂一件、斋戒牌一面、东珠朝珠一串、束金镶珠琥珀四块瓦方祭带一挂、石青缎夹里皂靴一双,四执事交。”
锦书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多谢谙达,我都记住了,劳驾往尚衣监送吧。”自己原本要回养心殿去,走了两步又踅回来,肃了肃道,“谙达,我向你打听个人,四执库里有没有个叫贵喜的?像是去年年下才拨过来的。”
常四一琢磨,“您说的是张贵喜?是太皇太后二所殿侍膳处的?”
锦书笑道,“正是他,前头在掖庭时常聚在一起,后来各处上了差事就不得见了。他这会儿在哪个值上?”
“他是伺候皇后主子衣冠的,在矮墙后头的院儿里。不过今儿逢四,三所院随墙小门开了,一早就看见他出北横街去了。”常四殷勤道,“您有什么话,要是没什么要紧的,我替您捎话给他?”
锦书抿嘴一笑,“没什么,就想叙叙旧罢了。那我走了,谙达忙吧!”
看日头已近辰时三刻,紧赶慢赶到了太和殿后身房里,站了不多时隐隐听见司礼太监一声高唱“有本奏来,无本退朝”,众人齐敛神肃立,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一行人便跟着肩舆,提着销金香炉往乾清宫去。皇帝到乾清门上下辇,却是一直笑吟吟的,说不出的清俊儒雅。
那飞扬的眉梢带出明媚阳光似的,锦书仰脸也跟着笑,问,“主子今儿怎么了?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皇帝笑而不语,快步进了偏殿,自己摘下朝珠递给锦书。锦书接过去仔细整理了佛头、背云,在檀木托盘里码好,方旋身替他脱下朝服,换上蓝葛纱袍,石青葛纱褂。
“明天休沐,连着又有斋戒,抽出空儿来,”皇帝凑在她耳边说,“朕带你出去。”
锦书心头一跳,暗道时候到了!复莞尔道,“主子要上哪里?是往方泽坛去吗?”
皇帝正了正头上的天鹅绒缎台冠,负手站在槛窗前长出一口气,“不是,斋戒只要在斋宫就成了……朕高兴,朕领你出去散散,你不是说要上天桥看把式去吗?朕明儿就带你去,不传轿,骑马去。”
锦书又喜又悲,也不知怎么应才好,明明是直撞进心坎里来的好消息,却恍惚又有些难过,只得强自笑着说,“奴才不会骑马,怕丢丑呢!”
皇帝在她手上一捏,低声道,“有朕,你怕什么。”
这时长满寿进来打千儿,回禀道,“主子,太子爷求见。”
皇帝飞快瞥了锦书一眼,果然看见她变了脸色,他也不以为然,横竖要痛上一痛,逃不过去就及早面对,对大家都有好处。
皇帝说了个“传”,稍后太子进来了,中规中矩的打袖请安,皇帝让免礼,又赐了座儿,才道,“见过内谙达了?”
太子应个是,看见锦书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格外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心里跟刀割似的。一面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一边克制着不去瞧她,他怕越瞧越苦,越瞧越恨,倘或在皇父跟前露了马脚,后头要办的大事就不成了,就要一辈子失去她了。
“儿子是来向皇父谢恩的。”太子卷着马蹄袖道,“儿子昨儿夜里想过了,如今年岁大了,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爷们儿成家立业是该当的,儿子知道皇父是为儿子好,儿子前头蠢钝,伤了皇父的心,叫皇父失望了,儿子罪该万死。眼下儿子琢磨明白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皇父既下了恩旨,儿子定当奉命而行,再不叫皇父替儿子cao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