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是直勾勾盯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恨。她说,“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都听见了,你要杀弘吉驸马,要杀我的弟弟!”
皇帝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果然是这样,自己疏忽,竟以为她病得昏沉沉,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他两难地看着她,“这事儿咱们再议,你也别揪在这上头……”
“你杀光了皇城里的宗族,连一条根都不肯给慕容家留下吗?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什么屠皇族不是你的本意儿,分明是狡辩!”她抚胸急喘起来,“你要在太和殿升座,你要皇位坐得安稳,所以你要把姓慕容的杀得一个不剩……既这么,索性连我一块儿杀了吧!”
皇帝的头剧烈痛起来,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他早知道不该带她随扈,这件事瞒了四个月,终究是到了头。他横了横心,早晚都得有这一天,该来的逃不了。
他旋身把碗搁下,只道,“你姓慕容是不假,可出嫁当从夫,这话我早前就同你说过。还有一点,后/宫不得干政,如今不是家务事,慕容永昼勾结鞑靼人在大英边境烧杀掳掠,这些你是亲眼见的。”他捏着拳说,“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大英的子民不是原来大邺后裔?他这样的人,就是把天下重交到他手里,他能治理好么?暴虐堪比桀纣,除了喝百姓的血,还会什么?”
锦书不听他那些,她到底是女人,女人心里装不下江山社稷,她只知道血浓于水,她为了自己的弟弟可以拼命。
“你要剿灭鞑靼是名族大义,可永昼能不能留下?届时只要你一句话,不求你封王封地,只要留他一条命,我们姐弟可以远走天涯,永远不再踏足中原。”她有些卑微的弓着身子,放缓了语气,“你就瞧着咱们的情分,放他一条生路吧!我去找他,好好和他说,成不成?”
皇帝像被踩着了尾巴,一下变了脸色,“你是朕的皇贵妃,是入了宇文氏玉牒的人,你要和他远走天涯?你凭什么?问过朕的意思了吗?就冲这一点,慕容永昼万万不能留!不用多费唇舌,你是宇文家的人,和慕容氏再无瓜葛!做好朕的贤妻,比什么都强!”
她一点点落寞下来,颓然瘫倒在狼皮褥子里。
自从得知弘吉驸马就是永昼起,她熬得心肝都要碎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失散的兄弟,这样的两难!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杀永昼的,以前他血洗皇城时她还小,有心无力。如今不一样了,她大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再重演。
她想念弟弟,和永昼分开十年了,他吃了多少苦,自己有好多话要和他说。那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要死,也要和永昼死在一起!
皇帝看她丧魂落魄的,思忖着自己才刚的话说重了些,不免又后悔。踌躇着挨近她坐过去,温声道,“锦书,你素来通情达理,咱们夫妻是血ròu相连的,什么不好商量?别说要和老十六走的话,在我这里是大忌讳,你忘了上次你出逃的事了?朕会发狂的,你不怕要我的命么?”
她心里发酸,身上燥热得几乎燃起来,头昏脑胀的半阖上眼,只觉腔子里发紧,额上起了层细密的汗,不能缓解病症儿,愈发的沉疴起来。
胸口好空,浑身都疼。她抓住他的衮服箭袖哭道,“澜舟,我真是难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慕容家的男人?我跟了你,你却要把我娘家人赶尽杀绝,你为什么这样狠?”
他探身把她抱在怀里,她烧得滚烫,抽泣的样子像个可怜的孩子。他是无可奈何,除了这条道没别的路可走。慕容永昼要是个庸碌无为的废物倒也罢了,偏偏生成大将之才,这种人放到哪里都不安全,即便他这一辈不起事,他的子孙也不能叫后世君王安生。好比cha在ròu里的刺,不连根拔起就会令人痛不欲生。
“你先别琢磨那些,好生颐养身子是正经。”他捋她的发,一遍遍不厌其烦。稍顿了顿方道,“战争和女人不沾边儿,生死大伙儿都是以命相搏,我若是败了,照样儿的死无全尸。你舍得我么?我能放过老十六,他未必能放过我。你用不着替别人cao心,不论谁胜谁败,你照旧的稳坐钓鱼台,谁也伤不了你……这就够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剩下的只有拼尽全力,击倒敌人!”
她慢慢抿上唇抽身出来,或者是她不懂战争,不懂男人的心思,他们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慢慢摇头,她只看见他情深似海,从没见过他对敌人的狠诀。他自有他的孤高嗜血,把她和皇位放在一起,他的选择一定是后者。她当真昏了头,会把她当成用情左右得了的普通男人。